四月十四日晚。
快到下班的时候，菅野信之开车去了一趟警视厅，之所以会在这样一个微妙的时间点前往本厅，是因为小田切敏郎给他打电话说希望在下班前见他一面。
那就见呗，毕竟小田切是他的直系上司。
离开电梯后，菅野信之径直去了刑事部长的办公室。
小田切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后面批阅着文件，见菅野进来了，小田切放下手中的笔，叫他顺便把门带上。
菅野关好门，走到小田切的办公桌前：“您找我。”
“听佐藤说你今天又没来上班。”小田切顿了一下，语气一如既往的很严肃，“你这是什么意思？觉得这是铁饭碗，你不用来也能保住？”
菅野早就料到小田切会先敲打一下他，也早就想好了对策：“部长，案件的线索不在警视厅办公室里，而是在外面。我也想一直在办公室里坐着，但是不行，这不适合我。”
“不适合你，呵，你的理由还真是多，”小田切咂咂嘴，“就算你在外面有正事儿要办，早晨总该在这里露个面吧？虽然你的部门只有两个人，但再怎么说也是一个部门，当刑事部要开会时，你也得到场才行——佐藤应该跟你说了吧？”
菅野点点头：“她告诉我了要开会，我有事要办所以就让她替我去了。”
“干脆也让她替你做这个系长算了，你说呢菅野？”
菅野耸耸肩：“我没意见，只要我能自由行动就好。”
小田切很无语。
是啊，他是菅野信之，别人想要的未必是他想要的，用对付别人的办法对付他毫无意义。
所以与其继续周旋，不如开门见山，早点把事情说开他也能准时下班回家。
“今天各部门开会通知了石阪秀治次长警察葬的日期，定在四天以后，由隔壁来主办这件事情，但是介于石阪跟警视厅也很有渊源，所以通夜仪式我们也要出力。佐藤应该已经告诉你了吧？”
所谓的通夜仪式其实就是守灵，在日本被称为“通夜祭”，是传统葬礼的一部分，其传统意义就是通过整夜的守护，让逝者的灵魂得以安息，同时给逝者的亲朋好友们一个和他道别的机会。
实际上，警视厅内部设有专门的守灵厅，那些因公殉职的警察的通夜仪式一般都会在守灵厅进行，灵柩摆在正中央，上面摆上死者的遗像，遗像下面摆放着鲜花、香炉，由于死者是警察，所以灵柩周边还会摆放警徽一类的特殊标志，比如勋章、警察旗帜一类的东西。
这次殉职的是警察厅的次长，基本就是警界的二把手了，规模肯定要比以往更大，保不齐会有一些政要到场，内阁总理大臣本人来不来不知道，但是国家公安委员会委员长、内阁官房长官、法务大臣、东京都知事都是必定会到场的。
这就意味着，整个警视厅，还有隔壁警察厅都要为了这件事情忙得团团转。
身为特考组的菅野也应当参与其中，因为石阪秀治毕竟是自己在东大的前辈。
不过菅野也听说石阪的守夜不会在警视厅进行，而是在三田的增上寺举行，这是其家属的心愿。
“佐藤跟我说了。”菅野点了点头。
“今天晚上会在增上寺进行通夜祭，我打算回家洗个澡，休息一下再去。”小田切顿了顿，“告诉我你会参加吗？”
如果不参加，那就有点不近人情了，不管石阪秀治究竟是好是坏，他归根结底是一名警察，最后也因为自己的身份而死，菅野完全不认可石阪秀治此前在担任警备局长时的所作所为，但与此同时也尊重石阪警察的身份。
“我会来。”
“呵。”小田切咧嘴一笑，“如果别人不了解你，恐怕还会觉得你是什么重要人物呢，菅野，竟然得让我这个刑事部长来请你。”
“就算您不请我，我也打算去露个面的。”
“露个面。呵，这就是你对上级的态度？用不用我提醒你一下死的人是警察厅的次长？”
菅野当然知道死的是谁。
——在石阪秀治的授意下，公安暗杀了藤井沙希。
——而为了调查藤井沙希死亡谜团的蒲生康文因为触碰了公安的逆鳞而被暗杀。
蒲生康文又是菅野为数不多的朋友。
这笔账，菅野是没有忘的。
当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蒲生康文是自己作死，明明他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就可以好好的活下去的，就像菅野当初的选择那样。可要说蒲生康文做错了吗？
当然没有，他只不是在尽自己身为警察的职责罢了。
换句话说，蒲生是一名真正的警察。
而害死他的人……
也就是石阪秀治。
此人在菅野心里和罪犯无二。
所以，菅野会出席是给“警察”本身面子，而不是给石阪面子。
“我知道死的人是谁，但我和他不熟，幸运的是，我从来没有在他手下工作过。”
“菅野！”菅野的这番回应当然惹恼了小田切，但是仔细一想，石阪死时菅野“恰好”也在那个地方，小田切不相信这是巧合——此时涉及公安，也不怪菅野什么也不可能说。
他和公安之间肯定有什么梁子，自己还是不要淌这个浑水为妙。
想到这里，小田切压下了火气，象征性地警告了一句“注意你的言行，就算你再不乐意，你也是警队的人，永远也不要忘了这一点。”
无论如何，小田切已经达成了自己的第一目的，确保自己的手下会乖乖地给石阪秀治献上敬意，毕竟菅野这个刺头远近闻名，而且有不少人都知道他和公安有过摩擦，这意味着有不少人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假如他不出席，会遇到麻烦的不止菅野本人，还有小田切这个直系长官。
别人会质疑他为什么坚持要用这样不听话，这样没有团队观念的手下——他丝毫不明白“警队”的意义，像这种没办法和大家“团结”在一起的人，是必须要剔除的害群之马，而起用他的上司的警队的忠诚度也值得怀疑。
这对于小田切的风评来说可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部长，您叫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站在小田切面前的菅野毫不掩饰地问道。
“你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小田切已经对菅野这种目无尊长的态度免疫了，他估计就算此时在菅野面前的是警视总监亦或是警察厅长官，他都敢这么问话。
菅野点点头。
“呵，你比我还忙。”小田切不满地嘟囔了一句，随后抛出了他的第二个话题，“——怪盗小子。”
“他怎么了？”
“一年一度的‘那个’要来了，搜查二课今年铆足了劲儿要抓住这个麻烦的家伙，并希望警视厅的全体同僚都能给他们提供协助。”
——搜查二课都是饭桶吗？他们自己的本职工作做不好还要让别人帮忙？
当然，菅野并没有将心中所想吐露出来。
“您想让我也去帮忙？”
“哼，放着你不用怪可惜的，那个怪盗小子困扰了我们很多年了，继续让他逍遥法外，我们在东京市民眼里只会更加无能，抓到他，或者查清楚他的真实身份，最次也要保护好铃木家的宝物，让那家伙空手而归。”小田切顿了顿，“这事关警察的脸面，菅野，希望你能重视。”
——我还以为警察的脸早就丢尽了。
菅野心想。
不知为何，现在提起“警察”和“警队”，他很难像以前那样感受到那种炽热的归属感了。
“我会看看我能做什么……”
“先别着急答应。”小田切突然伸出手，制止了菅野的话，“还有一件事情我必须告诉你，这次铃木次郎吉那个老头儿叫来了不少商界政界的大鳄助阵，其中也包括风祭正和，如果你不愿意参与，现在就跟我说，我可以理解。”
风祭正和便是风祭爱花的父亲，位列菅野此时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榜单的前三甲。
“我希望考虑考虑。”
“可以，但别让我等太长时间。”小田切顿了顿，拿起手中的钢笔，在文件上面签字，“就这些事，你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