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烨耳中嗡嗡作响,他头杵着地上,突然低声笑了起来。他缓缓抬起头,眼中续泪句句控诉:“父皇还记得儿臣是您的儿子,是这禮朝的皇子。”嗤笑一声,“可是儿臣何曾有过皇子之尊?”
“在父皇的心中,恐怕任何人都比不得他卫焘一个人的分量。”
“父皇。”李孚突然出声,神情不忍,“六弟他现在身上有伤,情绪激动,所以出言未经思量,求父皇莫要怪罪,还是先命人将六弟待下去休息,再……”
“皇兄。”李烨看着李孚说道,“六弟说的不对吗?皇兄就没有想过,若是今日换成是皇兄你,父皇又会不会选择维护皇家颜面?”
李孚一怔,皱眉看着发了疯的李烨。
皇上怒拍桌子:“逆子!你……”
“父皇要如何惩罚儿臣?治儿臣一个对臣子不敬之罪吗?”
皇帝盛怒之下,看了卫焘几次,他一言不发,笔直的站在原地,听见父子争吵,他也不曾动容一分,他这分明是不想退让。
皇帝冷声道:“你们都下去,朕有话与他说。”
众人前后走出书房,留李烨一人在里面。
内侍将门关上,垂眸守在门外。
李孚拍了拍卫焘的肩膀:“六弟他出言不逊在先,是他的不对,你也消消气,父皇……”顿了顿继续道,“父皇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说完他也觉得心里压了块石头,颇不是滋味。他们生来便是皇子,高人一等……父皇对李烨确实太无情了一些。
书房里瞬间安静下来,李烨低低的哭声显得尤为明显。皇帝许久不语,这让他觉得很是难熬。终于不耐这种折磨,抬起五花斑斓的脸看着皇帝:“父皇想怎么惩罚儿臣就下令吧,儿臣甘愿领受。”
李烨犹如一只在林中被弓箭射伤的幼兽,若换在平时,帝王之心哪怕再强硬,都会动了恻隐之心。可是如今不同。
皇帝坐在桌案之后,看着李烨,眼中毫无温度,只有冷漠。那地上跪着的仿佛不是他的儿子,更像是犯了他不能容忍之错的臣子。
“烨儿,如今其他人已经离开,你就不用再如此做派面对着朕。朕,不想听你的营蝇斐锦。”
皇帝的犹如一记重锤将他强撑的脊骨给打断,他再次抬起头,脸色已无人色:“父皇想听什么?”
皇帝身子动了动,靠在座位上,一旁的熏香犹如长袖善舞的舞姬,遮挡住了皇帝的神情,让人瞧不真切。
“你幼时,宫里的嬷嬷慢待你,将缝衣服的针留在了你的衣服上。你想想,你那个时候是怎么跟朕说的?”皇帝的声音慢慢悠悠。
李烨眼中几许慌乱冒了出来,未曾想好怎么回答,皇帝的声音接着响起:“你跟朕说,是卫焘划伤了你。”
“你八岁那年,被你母妃说了几句,就去到你大皇兄那里,恰巧卫焘也在,于是你寻到机会自己从假山上跳了下去,摔断了腿,那时你与朕说,是卫焘推你下去的。”
李烨眼中淬出怨毒的恨意:“是卫焘跟父皇说的吗?”
皇帝看着李烨,不知是失望多些还是愤怒多些,淡漠道:“烨儿,朕是一国之君,这天下都掌握在朕的手心里,何谈一个区区后宫?”
李烨笑着落泪,委顿在地上:“皆是我做的,那又如何?!针尖对准了我自己,腿也是自己摔断的,父皇却从不对您的这个儿子怜悯一二。儿子从小到大都期盼着父皇能夸奖儿子,喜欢儿子。可是每次……父皇看着我的眼睛只有冷漠!您的眼睛里只有那卫焘一人!就算我的脖子上他划的,是他摔断了我的腿,父皇恐怕也不会怪罪他。”
皇帝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继续道:“你让朕失望。”
失望……
李烨哈哈大笑,声音嘶哑,状若疯癫,他怒吼道:“父皇何时对我有过期望!”
皇帝正要开口,李烨从地上站了起来,面上的青紫,身上的脏污让他狼狈不堪:“求父皇杀了儿臣!”
皇帝闻言突然拿起手边的砚摔在地上:“废物!朕竟然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废物!”
门外蔡乐跟着砚台落地的声音吓了一跳,立刻伸手抚了抚胸口。
过了一会儿,屋内传唤。
蔡乐推门低头走了进去。
“六皇子李烨年少无德,品行不端,寡廉鲜耻,遂禁足三月,闭门思过。其母静妃教子无方,降为静嫔。”
李烨面无表情安静的听着,被蔡乐唤了几声都没有反应,最后蔡乐命人直接将李烨拖拽了出去。
蔡乐小心翼翼的上前,给皇帝倒了一杯茶:“皇上日理万机,消消气,龙体要紧。”
皇帝重重的一叹,吩咐道:“一会儿去国库挑几个新鲜玩意儿给卫焘送去。”
蔡乐敛目,遮下眼中的神色:“是。”
阮泓雪绘声绘色的说完,猛灌了一杯茶水:“岚儿,这六皇子可真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揍的毫无还手之力,脸都丢没了。然后自己的父亲又如此严惩自己,啧啧……
说完,没听见周岚出声,这才想到前些日子周岚惹到了那个小霸王,顿时舌头打结:“那个……你别担心,你一个女儿家,他还能打你一顿怎么着?再者说,明明是他在你面前砍,呸呸呸,反正你不要怕他,我总是站在你这边的。”
周岚笑笑:“有你这句话,我自然不怕。”
“那是。”阮泓雪一拍胸脯,“总之你放心好了,我已经跟我兄长通过气了。”
“所以,到时候我家的茶会你务必要去。”阮泓雪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她,“诶呀岚儿,你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到时候把自己憋死吧?你也知道我跟那些女子合不来的,嗯?我的好岚儿?”说着眨了眨眼睛。这种神情放在相貌有些英气的阮泓雪脸上,怎么看怎么有些滑稽。
见周岚笑了,阮泓雪伸手拧了一把周岚的脸:“就当你答应了,到时候我可等着你来啊,你若不来,我亲自来接你。”
说完一阵风似的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