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旭奎坐在派出所留置室的长凳上,凳子对面还是一条长凳,翁贵怡就坐在那边,遇上这样的家庭纠纷,警察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好的办法,只是先冷处理,让双方冷静下来,然后再进行批评教育。
翁贵怡倒是很冷静,笑看着对面已经由愤怒变为异常沮丧的尹旭奎,那家伙耷拉着脑袋,弓着腰,把头埋在双膝之间,两只手不停的在头顶搓着。
把尹旭奎的事闹到银行,翁贵怡一开始就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尹旭奎的工作十有八九保不住,银行在乎的是影响,只要照片不是作假,事情是真实存在的就行,他们不会为一个小小柜员扛雷,解除劳动合同甚至按劳动法补偿n+1个月的工资,这是一套很简单的流程,即便他尹旭奎没犯错,银行只是不想续签劳动合同而这么做也符合法律法规。
翁贵怡也知道,尹旭奎如果丢了工作,房子自己肯定拿不到手了,从他今天来找自己拼个鱼死网破就看得出来,不过对自己来说,这都无所谓了,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从一无所有的尹旭奎那儿真的掏出点什么,当然她还可以再拿唐彩霞来威胁威胁尹旭奎,但想想那个可怜的女人,她还是不打算这么做。
在屋里坐了一会儿,两个人不吵不闹,尹旭奎始终没抬头朝翁贵怡看一眼,他不想看这个恶心的女人,只想警察赶紧把自己放出去,他现下是一分钟都不想和这个女人待在一起,哪怕警察把两人换个屋子都行。
又过了一会儿,留置室的门被打开了,一个警察走了进来,尹旭奎以为警察是来带自己的,刚一站起来,就被警察给喝止了。
“坐下。”
“你出来。”
警察又一指翁贵怡,一指挺沉得住气的翁贵怡看尹旭奎又低下了脑袋,“呵呵”的笑了两声,步态优雅的跟着民警出去,尹旭奎有心想问问什么时候放自己,却又不敢,现在的工作已经朝不保夕,要是再背个拘留,那铁定百分百被开除没得说。
于是这一待,尹旭奎就又在留置室待了两个多小时,之后方才出警的两个警察中那位年长的才打开留置室的门走了进来,尹旭奎抬头看了看,张张嘴,最后又低下头去什么也没说出来。
“冷静了。”
“嗯,冷静了。”
“按说那车是你们夫妻共同财产,要是有什么紧急情况,比如孩子落车里了,你用砖头把玻璃砸了,也是你们两口子之间的事情,可我看你就纯粹是为了泄愤,这种事即便是自己的车,这种当街砸车的行为我们也得教育,我们怕你们回去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多留了你几个小时,希望你能理解。”
“是,理解,理解。”
尹旭奎情绪仍旧十分低落,他仰起脸来看了看老警察,老警察也看着他,刚才那女人在外面简称要求警察拘留尹旭奎,并且还拉起袖口露出手腕子,那儿确实有两道红印子,是不是尹旭奎弄得警察也不清楚,但他们也不光听一面之词,至少在面儿上,尹旭奎实惨,是明显在扭打中吃亏的那一方。
“两口子,不管遇到什么矛盾,不能动手,更不能冲动,你们上网也都看着,这男方不冷静导致的刑事犯罪,是吧触目惊心啊。日子过得下去就过,过不下去协商就离了,别僵在那个地方钻牛角尖。”
“是,是,我记住了,回去就……就离。”
尹旭奎终于下定了决心,从这里出去他就要找律师,不想再和翁贵怡扯皮下去了。
“那行了,回去吧。有些事往开了想。”
警察拍了拍眼前这个可怜男人,他是真觉得尹旭奎挺可怜的,作为派出所的社区片警他处理过不少家暴事件,但这男人,怕是想家暴都打不过老婆,而且看他这唯唯诺诺的样,怕不是被老婆压制一天两天了,如果不是被逼急了,估计也不会做什么过激举动。
“诶诶。”
尹旭奎弯了两下腰,算是表达歉意,然后就跟着老警察出了屋,一路走过来,几个了解情况的民警都好奇的看着这个腿脚不怎么灵便的瘦弱男人,几个不明就里的还以为是他报警被家暴。
派出所离方才的事发地不远,尹旭奎慢悠悠的晃荡了过去,他身上廉价的老式羽绒服被扯开了个口子,拉链也被扯坏了,寒冷的北风顺着领子口呼呼往衣服里面灌,可他就像是一直科幻电影里没有发现目标的丧尸,拖着两条蹒跚的腿慢慢走着,仿佛感觉不到冷一样。
回到事发地,翁贵怡的英菲尼迪已经不在了,自己的车被警察给找了个车位停好,他上了车,呆呆的坐了一会儿,许久忽然捂着脸“呜呜”的低声哭了起来,眼泪混着鼻涕从指缝淌落,好不凄凉。
尹旭奎哭了好久才止住,跟着他点着了一支烟,抽了两口,又掏出电话给林文轩拨了过去,那边的很快被接了起来,但听着很嘈杂,林文轩也显着挺兴奋,似乎是和不知什么人在喝酒。
“喂,奎儿啊。咋了。”
“大头,你还在潮汕呢?”
“是啊,这不珊珊家这村里摆席面儿,你怎么了,感冒了。”
尹旭奎说话有鼻音而且情绪十分低落,林文轩听着不对劲。尹旭奎下意识的摇了下头,想起自己是在打电话,就直接坦白。
“大头,我工作可能要没了。”
“什么情况这么严重,你等下啊。”
林文轩似乎是换了个安静的地方,反正他在说话的时候尹旭奎听到那边安静的听不到一丝杂音。
“你那边发生什么了,翁贵怡不会真去你们行里闹了吧。”
“没闹,就是找了我们分行的大行长。”
“那你就确定工作要没了?”
“基本差不离,我们是国有行,形象和影响很重要,李行长找我谈话了,正常来说处理办法可能就是解除劳动合同。”
“哦,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大头,你认识律师吗?好一点的那种?”
“干嘛,你想打离婚官司?”
“是,到了这份儿上,我和翁贵怡已经没有什么缓和的余地了。”
“那你就不怕你先提离婚,她再对你那个唐彩霞下手?”
尹旭奎沉默了,翁贵怡不是没说过这话,但沉默了没一会儿,他就在平静的对林文轩提出了要求。
“大头,要是因为这事儿,唐彩霞母女俩没了工作,我就把她娘俩接到市里,你人脉广,看看帮着给解决一下吧,我没本事,连自己的工作都守不住,我这么多年也没求过你什么事儿。”
尹旭奎这话说的林文轩一脑袋问号,这些年从尹旭奎和翁贵怡结婚,到他们家事务所、海岛度假村营业等等大大小小的事情,尹旭奎着实没少麻烦林文轩托人拉关系找客户,这怎么忽然就成了“这么多年我也没求过你什么事儿。”
“啊,这个事儿。我不保证,现在经济也不算好,哪个单位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进个人,得托挺大人情还不一定能办成。”
“我知道,你试试看吧,反正要是需要花钱你就跟我说,还有律师……”
“律师我也保证不了,关键我不认识,你要不急我可以托人问问。”
林文轩的话说的已经很中肯了,他确实有些战友转业后在公检法系统当领导,但那些人认识律师也基本都是间接的,林文轩本身其实特讨厌过多的人际交往,不愿意一次次总为了别人的事儿去麻烦自己的那些老战友,所以这事儿他更不能给准确的答复,但已经六神无主的尹旭奎听了却急了。
“急啊大头,我急,那个这事儿你得抓紧啊。”
“你着急可以自己去网上找找,或者去法院周围那几条街看看,那边都是律师事务所。这年头说白了都是自己找律师,你托谁找律师,律师费是少不了。”
“可我不是不明白,不知道谁好吗?”
林文轩也急了,他发现尹旭奎这人太拿自己不当外人,也不知道是种什么心态。
“我也不明白啊,人律师也是术业有专攻,有的会打刑事案,有的专门打企业经济纠纷,有的擅长民事纠纷,根本不一样,你光说让我给你找好律师,我知道能找到什么样的?要不然这事儿你自己再想想办法吧。”
“那,那彩霞的事儿,你记得帮着给问问啊,一旦她那边儿……”
“好知道了,等她那边儿真出什么事儿再说吧。”
林文轩有些生气的把电话给挂断了,他实在理解不了尹旭奎他们这种人麻烦别人不当回事的心理,而这边尹旭奎愣愣的擎着电话心里头觉得十分的悲哀,连最好的哥们儿都不肯帮自己,他觉得自己被全世界给抛弃了。
可无论怎么说官司也得打,这婚他尹旭奎是离定了,既然林文轩帮不上自己,那自己就去找律师,他从副驾驶的储物箱拿出纸巾擦了擦脸,随手将纸巾丢到了窗外,发动汽车就往市中院那边开,可等到了地方,转了几圈他才发现那些律所基本都大门紧闭,这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这会儿已经是下班点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