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烟色的床幔缓缓垂落，遮住了外间晃动的烛光。
崇萤眼前一瞬间暗了下去，不止因为床幔遮住了烛光，更因为那撑在她上方的男人。
两人都穿着夜行衣，只露出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对方。
崇萤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自从她离开丹国后，他们的每一次见面都不那么正常。
一次，是在兰阙时，两人都戴着面具。
她说了那句再也不想见到他。
一次，是他要离开前，两人都坐在马车上。
匆匆一眼，再无后章。
后来还有很多次，不过是梦中重逢，阴阳相隔。
她原以为这辈子或许就这样了，不想他竟又出现了。
用这种她完全没想到的姿态。
昏暗中，谁的呼吸微微急促，又是谁的心跳不自觉加快，如同擂鼓。
崇萤感觉到扣住她胳膊的大手越来越热，越来越紧。
她凝眸僵僵地望着他，看着那双深邃复杂的墨瞳，似有千万道思念想要说，却又不合时宜，一言难尽。
萧烬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下，他没想到会这么快见到她。
日思夜想的人儿乖顺地躺在他面前，两人之间不过寸距，前世今生熟悉无比的苦药幽香萦绕鼻尖。
萧烬忘了他进宫的目的，忘了被他支开的晏瞳和阿力，忘了密道的花伊言，也忘了门外的侍卫。
他痴痴的，缓缓伸出手，微微颤抖着，轻抚那双独一无二的眉眼。
如珍如宝。
“萤儿……”
他哑声轻唤。
这一声呼唤，跨越了两辈子。
崇萤目光微闪，垂在身侧的手暗自收紧，没有躲开他的视线，也没有躲开那只触碰她的手掌。
“萤儿，我……”
“娘娘，卑职进来了。”
太久的沉寂惹得门外的侍卫起了疑心，下一瞬，房门被从外推开，数道脚步声快速闯进来，打乱了帐内的氛围，也打断了萧烬的话。
萧烬眼神一凛，崇萤也瞬间清醒过来。
她正要翻身而起，却不防萧烬将一个东西快速塞在她手里，同时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甩向窗边：“走！”
以崇萤的警觉，本来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晃神，更不会如此轻易就被萧烬给挡开。
可是她就是傻了。
因为那个让她先走的动作，那个错身上前替她断后的默契，是前世她和祁无数次任务中配合出来的。
那一刻，崇萤甚至本能地接过他给的东西就翻身跳出了窗户。
等出来以后人才彻底懵了。
她怎么会在萧烬身上看见祁的身影？
崇萤皱了皱眉，甩开心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正准备返回去帮忙，就看见另外一个方向前后过来两道黑影。
是刚才引开追兵的两个黑衣人？
他们……跟萧烬是一伙的？
三人合力，不用崇萤帮忙就很快甩开了那些侍卫。
崇萤躲在暗处，等人都走了才出来。
她回头看了眼花伊言的寝宫，本来她今晚的计划是要进去打探一番的，但现在……
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崇萤抿紧唇，运起轻功朝着萧烬离开的方向追去。
她保持着距离，远远看见三人的身影在途中分开，其中两人走西边，另一人单独飞往东边。
崇萤想也不想，朝着东侧追过去。
经过这么长时间，崇萤的情绪早就平复下来。
除却最初的震撼和惊喜，她心底很快的，被另一种情绪后来居上，占据上风。
那就是愤怒！！！
该死的狗男人！
既然活得好好的，竟从来没有想过给她个信儿吗？
她是该把他腿打断，还是干脆再把他毒哑得了，省得他长嘴跟没长似的！
崇萤一边想一边运起轻功紧追在后。
一直追到郊外的湖边，崇萤才停了下来。
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站在湖边刚发芽的柳树下等着她。
见她找过来，萧烬心底狂喜。
他知道她一定会追上来，所以才提前找了个借口，让晏瞳和阿力先回了农院。
“萤儿！”
他快步朝她走来，却在看清崇萤眼底的冷漠后瞬间钉在了原地。
心里的狂喜在这一刻全都冻僵了，他似乎忘了一件事。
那就是两人还处在分手的状态，上一次的对话也停留在她不想见他。
所以……她还没原谅他，还在生他的气？
萧烬踟蹰着，想着自己该从哪儿开始解释，才能换得她的原谅。
只是还没等他想清楚，便看见崇萤动了。
她一步步朝他走近，萧烬的心跳也随着她的脚步一拍快过一拍。
崇萤走到他面前，定定地看着他，然后冷声开口：“萧烬？”
什么意思？
她没认出他吗？
萧烬愣了下，点点头：“萤儿，我……”
“啪！”
一道清脆的耳光声打断他的话，崇萤毫不留力的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萧烬整个人都被打得侧了下身，却稳稳站着丝毫没有躲闪。
崇萤的手有些发麻，垂在半空颤个不停。
“你不是死了？”
她问。
萧烬摇摇头，解释道：“差一点死了，又被救活了，但出了一些意外，没办法跟外界联络。”
“没办法联络，有办法进宫？”
崇萤不听他的鬼话，他只要想联络，多的是办法能联系上她，他就是故意的！
“萧烬，你王八蛋！”
崇萤气得又一巴掌过去，这一次，手腕在半空中被萧烬的大手握住了。
萧烬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又退让地恳求：“打我可以，能不能就打一边？不然回去我不好圆谎。”
顶着一个巴掌印，他还好说是打斗中不小心挨了下，但两边脸都顶着巴掌印，那就解释不清了。
崇萤眼眶微红，不依不饶地抬起另一只手打他。
她管他怎么圆谎！管他怎么交代！
她为什么要管？为什么要替他着想？
凭什么？
王八蛋！
崇萤一下又一下地打在他肩头胸前，萧烬站着不动任她打骂，只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手越收越紧，半点都舍不得放开。
半晌，萧烬终于喟叹一声，拉住她的手腕轻轻一带，将人圈禁在他双臂的范围内。
崇萤咬牙，使劲推他：“浑蛋，谁准你抱我的？放开！”
“不放。”
萧烬紧紧拥住她，恨不得将人揉进他的骨血里，再不分开。
“萤儿……”
他埋首在她耳侧，哑声道：“我好想你……”
想了两辈子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