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为了财!
贾琼后知后觉的看了尤氏一眼,徐娘年纪,丰润俏雅,要不是个好颜色的,贾珍也不会续弦娶她。
无声的笑了笑,又看看她的左右,大丫鬟两名立在身后,嬷嬷一名躲在一旁,应该是她的心腹了。
“嫂子”贾琼把声音低沉下来却有别样的吸引:“我贾琼,要钱有何用?旁人要钱是保命;而我,一旦有钱,就是杀身之祸。这个道理,嫂子不懂么?”
此乃良言,一旦贾珍回了宁国府,必定要找贾琼的麻烦,他定会怀疑贾敬的死于贾琼有关,若真穷的贾琼变得不穷了,贾珍用此为借口,能置贾琼与死地。
尤氏直视贾琼:“那你还不加节制的乱花钱。”
“心疼了?”
尤氏哼了一声。
贾琼反哼回去:“我还以为是个明白的人,哼哼!原来也是个愚妇罢了。”
“你~~~放肆!”尤氏拍案而怒。
贾琼长身站起,两个丫鬟冲到尤氏面前挡住了尤氏。
呵呵两声,贾琼把手一背,转身冲外看着国公府的鳞次栉比,再次装作厚重缓缓而言:“五年前,还是在这府中,也是一件丧事。荒唐不说了,贾珍曾对人言,舍了这个家跟着她去都行。那时,怎不见嫂子说半句心疼?”
尤氏真心疼,用帕子捂住了脸。
贾琼不依不饶,继续诛心:“宁国府的钱,与嫂子何干?少花钱多办事,通常意味着花了冤枉钱。”
“那你是打算花光了宁国府吗?”尤氏有些悲泣。
“嫂子糊涂啊,钱在你手里拿着,我连赖管家都给你踢开了一边,花多少用多少还不是嫂子的一句话?有事大可往我身上推,贾珍即便不忿,但我是给他爹出殡,他又能说什么。”
“啊?”尤氏忽然愣了。
贾琼忽然瞥见了一个小小的人影,连忙转过身面对着尤氏主仆四人,修眉一挑嘴角噙笑:“嫂子,我求您一件事。四妹妹是这座国公府的嫡女,您又无后,贾蓉那混账行子必不能养您的老。对那妹妹好些,她才是您以后的期盼。”
“是为了她?”
贾琼点点头:“我用宁府半库之财,经我手入您手,养一个深闺千金不难吧?”
傅试给的主意是借贾敬的丧事,耗尽宁国府的库底,而贾琼不以为然,钱在自己手中反而惹贾珍起杀心,与其千防万防,不如釜底抽薪!
这尤氏,便是贾琼要落在宁国府内的第一颗棋子。
自己是卧底,也可发展几位内应啊,何必事事都要傅试掌控,此人城府颇深,登堂入室贾政的书房如履平川,此等人物,比贾珍之流还可怖。
而尤氏不同,既是贾珍的续弦、宁国府当家的女主,又是与贾珍离心的花信妇人。
她唯一所想所寄,不过是有所依。
见尤氏已经方寸大乱,贾琼加了最后一把火:“嫂子去请那琏二嫂子,结果她未来却让嫂子怀疑了我。不得不说,她的心机在嫂子之上,这也恰恰是他山之石。想想她为何能在荣国府内做到上辖丈夫下治群奴,嫂子就该警醒了。养儿未必防老,但财帛在身必能养老。话不多说,我先去灵堂,请转告那个凤辣子,占着我家的房十二年了,我祝她永无儿男。”
抛下发愣的尤氏,贾琼快步往灵堂走去,心中略有得意,自古财帛动人心,尤氏又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女儿,她的嫁妆有数,又兼贾珍的为人,拿脚后跟想都知道不会给尤氏财权。
难得有这么个机会能让她捞钱,捞的还是其丈夫的钱,她应该不会拒绝。
一旦她拿了钱后,自己作为唯一过手人,要么被她灭口,要不被她依附,这颗棋子算是已经落子了。
还有一事,真没想到,王熙凤放印子钱的钱庄,居然是贾代修分家所得之物,对自己而言岂不就是祖产了。
自那对父母被囚狱中始,那所房产不出意料的落在了王子腾的手中,而他转手给了王熙凤当嫁妆。
十二年了,别说房租的事,你王熙凤可曾问过我贾琼饥饱么?
好说好商量,我暂放你一马;还要和我耍心眼,本卧底先拿你放印子的事开刀。
他急匆匆回了灵堂外一处偏房,果然找他的人等成了一排。
“慢慢来,不急不急。”贾琼饮了几口水,先叫来贾?:“民以食为天,天大的事也要吃饱了再去办,兄长定好了菜单么,我先办这件事。”
贾?整整忙了一上午不见人影,可见厨房事物之多之杂,光是采买一项就让他捞的有些精疲力竭了,实在还不适应日进斗金的日子。
接过来菜单子后,忽然叫了一声贾兰,他有些事只是听傅试那么一说,但真操作起来却不知根由,不免心中无底。
“兰儿,你告诉六叔,何为三日不食?”
贾兰昂首挺胸作答:“语出礼记问丧,亲始死。恻怛之心,痛疾之意,伤肾干肝焦肺,水浆不入口,三日不举火也。”
“还有吗?”
“有!孝子俟其生也,三日不生,亦不生矣。子为父服,三日不食矣。”
贾琼一拍贾兰的脑门:“瞧瞧,读书为了什么,不就为了多懂事吗。咦?宝玉?你也回来了,留这吃饭么?正好问问你,今儿已经过了三日,咱们是该吃菜果还是该吃豆腐?”
贾宝玉只觉得贾琼办事不拘一格,而且众兄弟在一起有商有量,却是他从未体味过的百态,不由心喜起来:“礼记间传有云,既殡食粥。过了三日即是既殡日,当然要吃粥了。”
贾琼在菜单子上一划八宝粥、桂圆粥和梗米粥交给了贾?:“今儿就吃这个了,多做些放出去舍一舍。”
贾?扭身就跑,熬粥还需要时辰,不敢耽搁。
贾琼不忘夸宝玉一句:“学以致用才是读书的妙处,宝兄弟干的不错,以后每天的食谱你来定,多学多问,等你家老爷回来时,他可没法子罚你喽。”
众人哄然一笑,宝玉更是喜不自胜,却不知落入了贾琼的话术,四十几天的厨房菜单,忙坏了这位不通俗物的贵公子,以至于后来三春助阵,薛林争锋,生生将宁国府的白事饭,演变成了京城素食一绝。
下一个是贾环:“吹鼓手两班共十八人,管茶饭两顿,辛苦钱日结,每日一吊两班分。自今日算起共用四十六天,也就是四十六吊。”
“给他们五十吊,多出来的是赏钱。”贾环呲咪咪发笑:“还有炮仗呢。”
贾琼给他一记眼神:“多用后算。”
“诶!”
看着五十吊不多,但荣国府的丫鬟们,每月的例钱也不过一吊,少的则拿五百文,能拿一两的月例者,不仅寥寥无几,还无不是不可替代者。
贾环这一下少说能拿一半,也就等同于二十五个丫鬟的月例,他岂能不美。
接下来还有车架翻新、茶点鲜果、纸扎香烛等等开销,贾琼无不应允。
这些算得了什么,大头在尤氏那里。哄贾家子弟开心一回,也有结识人脉的作用。卧底卧在家里可不行,等贾珍一回来,自己可没法再进宁国府了,全仰仗这些兄弟子侄们给自己一些消息。
拿贾珍的钱,给自己养线人,贾琼不亦乐乎。
遣散了众兄弟后,正和宝玉还有他引见的琪官蒋玉函闲聊时,一个丫鬟袅袅婷婷在门外见礼:“六爷可在么?”
宝玉先跑出看,笑着领进来一位尤氏身边的大丫鬟。
“这是银蝶姐姐,是珍大嫂子身边的人。”
刚刚还见过,只是贾琼刚知道她是银蝶。
“有事?”
银蝶进屋才发觉有外客,却不慌不忙拿眼睛飘了琪官一眼,才对贾琼说道:“四王府已过礼,咱家该还礼,我们奶奶要我问问琼哥,有什么特意的准备吗?”
瞧瞧,这才是大头!
还礼是按着过礼的一半还,四座王府的过礼每家绝不下千两,还都是奇珍,那么拿什么还则大有讲究。
贾琼明白尤氏的意思,既想如自己说的一样开始赚养老钱,又怕自己拿捏她的短处,故此派丫鬟来问问,如何分账。
既然已经说了不拿宁国府一文钱,贾琼要说到做到。不是他清高,养足了一些人后,不愁没有孝敬,那些钱才拿的心安理得。
瞧了瞧宝玉,又看看琪官,心中有了一个更好能添乱的主意:“回去告诉你们奶奶,库房里要是没有特别的物件,可去薛家问问,有宝兄弟引见薛蟠,什么样的宝贝拿不到呢。”
宝玉大喜,银蝶纳闷。
回去见了尤氏一说,尤氏拿过来账单子一对,嗬嗬笑了起来,倒不乐意去薛家,反而去荣国府请了平儿过府。
“给你们奶奶看看这些物件,我要用银子,少了我就当给薛家去。还有,告诉你们奶奶,赶在头七前赶紧的来一趟。别拿贾琼当贾瑞,这位六爷可真敢拿你们奶奶开刀。”
平儿一惊:“他怎么个开刀法?”
银蝶答了话:“他已经预备好了医士,你们奶奶再说有病不能来,他请着族律过府给你们奶奶瞧病。现在他占理,万一,我是说万一,瞧出没病来。”
“那又能怎样?他还敢抓我们奶奶来吗?”
尤氏哼了一声:“他敢去报官,告你家奶奶欺君!”
平儿一哆嗦,不敢耽搁了,命人捧着几个箱子回了荣国府。
不一会儿,平儿带着三千两的银票一头是汗的又返了回来。
“我们奶奶说了,有东西尽管送过去,我们全收。贾老六那儿,请珍大嫂子周旋一下,她是真有事脱不开身。”
尤氏笑呵呵的给平儿支招:“我去说,只能暂缓。换一个人去说,准保贾老六不找你们奶奶麻烦了。”
“好奶奶,快告诉我是谁,我这就求他去。”
尤氏伸出四根手指头在平儿面前晃了晃。
平儿惊诧:“四姑娘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银蝶接过话头:“早先我们奶奶和琼哥正房议事后,我出去找人时,瞧见了四姑娘的背影。这么多年,她一直不肯与我们亲近,姐姐想一想,这不是知道了,还能是什么。”
“我的天!”平儿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这么小的一个人,竟然藏了这么久的心事,也真是难为她了。”
尤氏也叹了口气:“所以啊,不仅是你们奶奶,连带着我也要重新认识一下这位四小姐。我可想好了,敬着些吧,惹出麻烦来,老太太那里可不饶。”
送走了惴惴不安的平儿后,尤氏看着那张银票发怔,这贾老六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心疼妹妹?
倒也说的过去。
算了,先不去想这些事,当务之急便是捞足了养老钱。
“银蝶,打发车去接尤老娘和那一双姐妹来府。”
“接她们来做什么?平白多事。”
尤氏眼睛一眯,说了句话:“少年戒之在色,贾家的种,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色中的恶鬼。贾老六哇贾老六,你要是能过了那对姐妹的美人关,我才算服了你。”
银蝶略有不满的去安排接人,她自有她的小算计。
眼看就要正午了,忽然炮声响起,贾琼两腿打颤,谁特么的赶着饭点来了,还能不能让人歇会。
贾兰会来事,过来搀着这位六叔往灵堂走,外面已经报了来客的名号:“顺天府通判过府祭拜~~~”
贾琼吩咐贾兰:“请你珍大婶婶去。”
然后自己也不进灵堂了,就站在门前等。
顺天府能来人不稀奇,傅试来更不稀奇,他一定是来看看自己能不能应付宁国府的场面。
二人面目表情对视了一眼,贾琼请傅试进灵堂,一番过程后,尤氏在屏风后称了一声谢,傅试跪地上哭得比谁都惨,直言老师贾政虽然不在家,但宁府的事也是他的事,但有差遣,绝无二话。
贾琼随口就说:“这天早晚凉,但白天暖和,府里有没有多少冰块,傅大人给找些来吧。”
傅试偷偷瞪了一眼贾琼,可刚说的话,也不能咽回肚子里去,只得捏着鼻子答应下来:“过些日子我命人送过来。”
贾琼规规矩矩道谢,请傅试厢房饮茶。
他俩出了屋,众人议论纷纷,贾琼这是何故与傅大人为难啊?
宝玉大聪明有了答案:“琼六哥不是先前被顺天府抓去了吗,还就是那傅大人派的人。查了三天没查出个事来,咱家又催的急,这才给放了出来。”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冤家对头啊,那刁难他一下也是应该。
惜春愤愤不平起来:“说抓就抓,还打了一顿,要几块冰来真是便宜了他!”
尤氏眼里含笑问惜春:“那依四妹妹的意思呢,你尽管说,嫂子品级比他高,一准替四妹妹出了这口气。”
惜春一下哽住了:“我?...又、又不是我受了委屈,我只是看不惯说说罢了。”
留下一些姬妾和丫鬟,尤氏带着三春要回内宅用饭休息,路上才对惜春说:“妹妹莫要以为冰块易得,咱们家也只有老太太那里还有些余冰,可那些是备着给老太太用的,轻易动不得,其余的已经都让我搬了过来,可这些远远不够。市面的冰,你也知道,逢国丧,都给天家采买去了,纵是还有,那也比金子的价了。”
已经回来多时的探春哦了一声:“这么说,琼哥是找顺天府要他们的藏货?”
尤氏轻笑:“也是琼哥要出口气,平白无故的被关了三天,还挨了打,他这性子怎能不报仇。”
惜春怪异的看了一眼尤氏,你怎么比我都了解他了呢?
尤氏被惜春眼神看的心头一慌,扭过脸去拉着迎春作伴。
迎春终于说了一句话:“妹妹们,我见了林妹妹写的挽联,我等姊妹是不是也要写上一副啊。”
探春应道:“是极是极,这挽联还是自己写来有孝心,怎么也是要一把火化了去,不怕流出咱们的笔墨,命人看仔细了就好。”
“挂在屋里咱们一侧,好妹妹们,谁替嫂子重写一副啊,我看外面写的都太平了,不如林妹妹的好。”
探春一捅惜春:“四妹妹会写。”
惜春......
骂人的能那写吗?惜春默默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