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明有家臣,清有包衣,这两个李穹熟知的朝代,都有这个显着的特点,皇家事重于天下事。
必定是不好的,但上有好者下必甚焉,贵如贾家国公府,还一心的攀龙附凤,又有多少官吏攀附他家,形成了自上而下一圈套一圈的官场。
李守中一语道破关键,只要李穹还是兰芳亲王,哪怕他躲回了南洋去,也不用愁没读书人去找他。
因为他已经跳出了官场的范畴,是皇权之下的最大权益者,愁什么没有想做官的人前来投效呢。
听完这番解读,李穹恍然大悟,他的认知障又一次蒙蔽了自己,还把自己游离在朝堂外的思想是要不得了,他就是大明,大明也是他。
只要不把这话说出来就行。
拜李守中为了左宾辅,趁着李家忙活时,回荣国府去找了贾赦。
“咱俩进宫一趟。我想要把宁国府要回来,改成学馆。”
宁国府占地面积是极大的,就算分了一半的荟芳园给大观园,那也足够开一个学馆的。
贾赦眨巴起来眼:“我让琮儿搬过去?”
“想得美,守中公已经出任了我的左宾辅,收拾一个院子给他住,以后咱们都去那院里办公。”
“还是让琮儿搬过去吧,他都这么大了,还没个自己的院子,我这当爹的心里不得劲。”
“那你给他置办呀,我又不是他爹,我犯得着给他找宅子吗。”
“您认了他做干儿子也行。”
李穹给气笑了,贾赦是有便宜就占啊,绝不肯吃亏。
“贾蓉之前的院子一分为二,我让贾芸也搬进去。”
贾赦说了声好,去找人开工干活,自己随着李穹递牌子进宫。
正元帝对一座宅子毫无兴趣,既然李穹有求,挥挥手就让贾赦去礼部那备案开封条,单独留下了李穹,君臣又钻进了皇宫内的制器厂。
“朕心烦的时候,就愿意来逛逛,瞧瞧朕的手艺,自觉长进了许多。”
“圣上也是为了西北主帅的事吧。”李穹拎起一根枪管瞄着里面的膛线,随口问着圣上。
“也就是你雨农啊,旁人明知此事,都避之不及,可你又无法分身,朕真是觉得无人可用!”
西北的仗不好打,单一味的防守,还是行的,但下面的小县便要遭殃,再者说久防必有失,哪有只等着挨揍的道理。
原本不管哪位郡王、亲王做个主帅都行,但左议院分皇权时,可是有言在先的,进了左议院便不得领兵,安心在朝堂尽力,彼此都能放心。
这才刚多久,万一放出去一位领兵,谁敢担保手握半壁江山五省兵权的人,不会再生异心?
放在李穹身上也试探过义忠,那日涮羊肉时,义忠很痛快的拒绝了,生怕好女婿再坑自己一回。
正元帝拿起一个没装药的地雷,好不惆怅:“按伱说的样子,朕也做了出来,拿去城外试了试,万马奔腾也给炸成了浆糊,朕根本不惧葛二蛋的重骑。”
“您真拿战马实验的?”
正元帝觑一眼李穹:“不如此,怎地知晓它的威力!炸一颗,方圆十步内,无一活口,二十步内重伤。”
李穹接过小水瓮一样的地雷,掂了掂,这玩意只要有威力大的火药就行,极其的简单,大字不识的老农都能做出来炸鬼子,真是人民战争的法宝。
“圣上有了新的战法了?”李穹得问问皇上打算怎么用。
“你不是说布雷场吗?”
“还能给斥候背着埋在咽喉要道,断后路,断粮道,乃至提前布置一个营寨先让他们占了去,晚上等他们睡着了后,一拉弦儿,轰隆!”
君臣无良的笑了起来,这东西是越多越好,能拉弦儿用,也能点捻子使,不管是骑兵还是步兵,只要勾他们进了雷场,就别打算完整着出来了。
“朕的皇后要生了。”
“嗯?”李穹一惊:“这事儿...恭喜万岁啊。”
正元帝身边只有李穹在,干活的内侍们都各忙各的事,无心也无胆上前。
“可太医说,是个女孩儿。”
李穹才醒悟过来:“那贾妃呢?”
看着正元帝那幽幽的眼神,李穹一拍胸脯:“我去给换过来,都是圣上的龙种,谁养不是养。”
正元帝忍不住踢了李穹一脚:“若这么简单,朕还用得着和你说?此事弄不好就是个后患无穷。”
“立嫡不立长!”李穹咬着牙说了这句话,绝不能让贾元春的儿子做太子,那样他得杀了贾母才行。
“朕,是怕皇后没机会有嫡子了。”
李穹一个激灵,这是自己能听的话?
正元帝拍拍李穹的肩膀:“朕想御驾亲征!”
换成李穹的目光幽幽,大明的皇上只要御驾亲征,可以提前布置败局以后的事了。
正元帝自李穹身上摸出来两根雪茄,一人一根点着了冒烟,皇上还骂人:“龙禁尉也是混账,怎么敢让你私藏夹带进的宫。”
李穹干脆拉着皇上出了制器厂,寻了处向阳的台阶,他先坐了下来,正元帝犹豫一下,踹一脚李穹,让他往下坐,自己坐在他的高处。
“为何要如此冒险呐?自古除了开国君王外,御驾亲征者都难有善了。”
夏守忠远远的看见他们君臣席地而坐,赶忙命人去找棉垫子来,冻一下李穹不妨事,冻病了圣上要出事。
“也就你敢这么说。”正元帝很是不满“雨农,朕被你分了皇权后,还能做什么?”
李穹哭笑不得,这是激起了一代君王的胜负欲么?
正元帝等了半晌,也不见李穹劝他,恨恨的说道:“你打定了主意不吭声也不行,朕要是败了,就说是你劝的朕去御驾亲征。”
李穹接过两个棉垫子,全给了正元,自己盘腿坐在凉地上抽闷烟。
比无耻,他比不过皇上,分了皇权他也是皇上,君王不能有错,肯定要找个背锅的来,官小的还不够分量,满朝看来,自己是最合适的那个。
那还劝什么?
想了半天,李穹掐了烟头:“君臣一场,臣也得尽尽忠。还请圣上吩咐吧。”
“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
明知道这是个坑,但正元帝身为君王要去征战沙场,李穹本身是略有些赞成的,虽然一旦战败后果不堪设想,但为了明朝没有怯弱之君,他拿自己赌一回天下。
正元帝把自己那口烟递给了李穹,他还是抽不惯这个,不过是学着李穹的样子而已。
“朕驾临长安,以长安为行在,调冀、晋、豫、陕、甘、湘、川入陕、节制七省兵马,与葛二蛋决战西北,收复天山南北。”
“你留在京城给朕看家,同时还要尽早肃清鞑子之患,不可使他们流窜漠北与葛二蛋会合。”
“朕出征后,皇城内皇后定夺,皇城外,君来治理。雨农,朕可是将家小托付在你的手中了,望君能如忠顺乱政时一般,护住天家人。”
“圣上带何人去西北?”
正元帝目光坚毅起来:“左议院与中书六部尽数而往。”
“连太上也...”
正元帝盯着李穹不语,李穹苦恼起来,做皇上做到谁也不敢信的份上,真不知自己这个唯一,是幸也不幸。
“那就命漕运转道长安吧。”李穹无可奈何的尽着自己的职责:“直隶自给自足便可,关外的良田臣已经分了下去,明年秋收时,能弥补京师的不足。除此外...贾妃出宫吧,万一她生个儿子的话,您得给臣一道旨,臣要宰了贾史氏。”
“不用如此。”正元帝一笑:“朕等她们二人分娩后,带着贾妃出征,到时再赏回她的贤德妃。”
这可真是要斩草除根,贾元春能不能逃过这劫,不在于她生的是男是女,而在于战事的胜负。
若正元帝班师回朝,贾元春又是生了个儿子的话,封个郡王享福不是问题,除非皇后一辈子生女不生男,那是后话了。
若是败北的话,贤德妃当做谥号死在西北吧,那个从未见过母亲的儿子,任由天家安置,有那个命,他做太子等着登基,没那个命,黄泉路上无老少,也不多他一个。
事关天家血脉,李穹不去置喙,插手越多越没好,一个弄不好,不是自己反了,就是满门抄斩,都不是李穹的所愿。
听着内侍在宫中走动着报时,李穹与圣上告辞,这件事暂时还不能宣之于朝,一切都待过了新年再说。
回了坤宁宫的正元帝,与皇后在细细商议,他未与李穹说实话,皇后腹中的是个龙子,说是个女儿,不过是试探李穹而已。
“雨农虽然乱政乱朝可恨,但他没有僭越之心,朕能看的出来,他有他的大事要做,不是贪图这个位子。”
皇后捧着肚子悠悠而叹:“怕就怕黄袍加身时,他转了心思。”
“所以要委屈一下梓童了,生了龙子后,先不要声张,待后宫中再有一个女儿时,将龙子假托是贾元春所出,养在李穹的府中。
有贾史氏那个老昏悖在,必定认为奇货可居,拼死也要护住了龙子,如此一来,便是李穹起了异心,他也得捧日而出,不敢轻易篡位。”
皇后心乱如麻:“贾史氏如何能治得住他?昨日刚给贾家一个没脸,臣妾在深宫养胎都听说了的。”
“梓童勿忧,朕已经安排妥了,衍圣公与李守中一同去他的兰芳学馆,埋伏在他的左右,李雨农一来要对付鞑子,二来还要应对百家争鸣,他的身边进不去小人。便是进了...朕,也有后手。”
皇后默然允之,帝王出征前,若不做好战败后朝政的安排,一旦帝崩,天下将要大乱,一个不慎就要丢了一姓江山。
正元帝反复衡量下,也只有兰芳亲王李雨农适合托孤,其余人等,包括太上皇在内,他也不信。
都带去长安,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只要皇儿能安稳活在人间,自己的血脉便不会断绝。
这对天家夫妇算计着李穹,李穹则无知无觉的回了家,长吁短叹的去了拢翠庵,为贾元春将来的女儿安排住处。
妙玉好奇的跟着他一起来,还与他讲解着自己住在这里的往事,尤其说起那年来个老妪,她烦的很,舍了自己的杯子给她。
“你那杯子能卖多少钱?”
妙玉皱着个眉:“够她养老送终就是了,我又不缺,何必计较呢。”
“你都出家了的,怎地还那么豪奢?”
李穹真是心不甘,汝窑的杯子啊,存世能有多少?你给她银子不行吗,给刘姥姥一个汝窑去,她认识那玩意吗。
备不住摔了,碰了,或送人了,岂不是可惜的,自己还没见过汝窑的东西呢。
妙玉嘻嘻的笑了起来:“原来是吃那老妪的醋了。教你个说道,越是这种存世极少的东西,越要有缘人方能见得到。自我手中流出去,百年后,它或许还能现世。
那时,自会有一干人考证它的出处,而我便成了考证的传奇。一代王女仗义疏财,而可惜老妪不识宝。嘻嘻,这才是个好故事呢。”
李穹琢磨了一会儿,苦笑着摇摇头:“我当自己是有钱的了,却还是比不上你这样的天骄。果然富养三代出贵气,我呀,就是个暴发户,恨不得揽尽天下的宝贝在手,一点也未想到流传下去的事儿。”
妙玉拉着李穹坐在蒲团上:“不许如此自惭形秽,李郎,你才是天下唯一的宝物,若不是我在菩萨前诚心敬意了二十年,哪会得来你呢。来,与我一起拜拜菩萨吧。”
自有小尼送上檀香,罄儿、钵儿乱响,木鱼、法鼓敲动,不肯在菩萨前亵渎的二人,撇下做功课的群尼,躲进了后面的庵房中。
正得趣间,房门轻轻开启一个缝隙,妙玉睁眼望了过去,黛玉咬着帕子在外面咳嗽:“这是体己茶么?还要嘴对着嘴喂着喝?难道嘴里藏着旧日里的雪水?”
妙玉推开了李穹,轻哼一声,推门而出:“你是来讨茶的,还是来讨人的?追的这么紧,怕是口渴了吧。正好,屋内有一酽茶给你解渴。”
黛玉也哼了一声:“酽茶油腻的很,消化不得,倒了吧,浇花都嫌水涩。”
李穹在屋内发话:“你俩斗咳嗽,能不能不要带着我?”
一推门也出了来:“老夫老妻的香一下还吃醋?”
“呸!谁要吃你们的醋!要不是外面来了人,你们啃的嘴肿了,我也不来。”
“谁来了,还能劳动咱家的王后?”
“二丫头回京了。”
原来是迎春回来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