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七、总有人间一两风

第87章 总有人间一两风

仗义多是屠狗辈,负心每是读书人。盖因屠狗之辈认死理,读书之人见机快。

贾芸给贾琼找来一位屠狗之辈,他所住胡同里的放账者,江湖诨号醉金刚---倪二。

“六爷!倪二给您老叩首,听闻您老欲寻一些养犬放鹰人,小的给您跑断了腿,满四九城的打听,您猜怎么着?嘿!还真让我给找着了几位行家!”

养犬是为了追捕寻人,放鹰?

“我要找的是养鸽子的。”

“嗐!这不两岔了么!”

倪二偷眼看贾六爷,见他并无愠色,只是略有失望,连忙拍了胸脯子:“再容两天,小的保准给您老找回来。”

养鸽子是为了送信,贾琼受够了当下一封信等许久的滋味。

一封来自金陵的信,秦可卿在信中写道,甄家家主甄应嘉好像是进京了,然后是,尤氏将要生产,便在葭月初七。

今儿刚收到,孩子已经满月。

古人重情义是车马走得慢,所以信件也来的慢,我写的时候是江南的春雨连绵,你看到时,塞外银装素裹。

心中有不甘也得忍着,尤氏不过是自保之计,凭一个孩子,她就能在金陵老宅活下去。

自己便是送子的罗汉,此生能不能父子相认还两说。

“是鹞子吗?能否送信?”

倪二一咧嘴:“难了,放远了可就回不来,不如家鸽认家。”

还是信鸽吧,贾琼欲架构起一个情报网,信件传递速度是第一考量。

示意贾芸给赏钱,而倪二却不要,贾琼一笑:“想投在我门下?”

五大三粗的倪二倒有些扭捏:“也不知能不能入了您老的法眼。”

贾琼让他起身,围着学堂转圈,忽然一指贾代儒那里:“你先帮着那位叔公办差事,办的好了,我有重用。”

学堂要改考场,需用砖料,可怜代儒叔公一大把的年纪还被人骗,买来一些朽木残砖不能用,正自己神伤呢。

倪二塌着腰过去问明白什么事,一溜小跑回来:“六爷尽管放心,但顺天府那儿,不知六爷能否遮的住,一旦动起手来,顺天府的大牢住着可不舒服。”

贾芸喷笑起来,拉着倪二一旁说话:“如今顺天府的老爷是六爷的同僚,没六爷,他也坐不得顺天府。”

倪二身子弯的更深了一些,是听说贾家新出了一位遮奢六爷,左手除宁府,右手按荣府,刀山火海中给自己挣了一个官身,却从未想过人家已经能与顺天府穿一条裤子了。

这还犹豫什么,先办了学堂的事,以后跟在六爷手下,四九城内谁还敢与我醉金刚呲牙仗腰子?

没半天的功夫,骗了代儒的那伙人被堵在了街头挨揍。

邢忠带着顺天府的差役在街口给他们维持秩序,万一伤到了不相干的人,弄死他们。

江湖争斗,不能没有死伤,倪二这路混混,不给个投名状进来,贾琼是不会收的。

回头看了看邢忠那一脸玩味的眼神,扭回头一攮子捅进了对面为首者的咽喉。

这伙子专吃砖石木料的小帮派,就此绝迹江湖,而下手者倪二被判了个---自卫。

出了顺天府大堂的倪二,嘿了一声,招呼围上来的兄弟们:“给爷招人,凡在这张名单上的人,一家一家灭过去,京城首善,不许有他们的活路。”

赵府尹可比贾琼还狠,听了贾琼所说的节前大扫除,干干净净过新年的说法后,顺势接了倪二这把刀。

邢忠成天带着大夫、囚车和衙役,跟在倪二的身后负责收尾。

短短十天,京城暂时迎来了一段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光景。

礼部尚书早朝之上便给请功,顺带再骂一顿之前的府尹,京城这么乱,全是他的无能,幸亏圣上圣明独照、赵府尹又深得礼部清廉刚正之风,才能一扫阴霾。

圣心自然大悦,着重问了问赵府尹,因何如此施为。

赵府尹谦恭言道:“一屋不扫,何以治天下。臣忝为顺天府尹,这京城之内便是臣的家,岂容犄角旮旯的藏污纳垢。”

正元帝笑而不语,退朝后唤来夏守忠:“安排着,陪朕去看看贾雨农。”

“动用銮驾否?”

“不用,不是说路不拾遗吗,朕也要亲眼得见才行。”

许是甚久未出过宫了,换了一身常服的正元帝在明明暗暗几十个神武军的护持下,捡了正午各部都回家吃饭的点,抬腿出了宫门。

然后,便站住不走了。

承天门金水桥外,一拉溜的帐篷围挡整整齐齐,离老远便听见里面的人声鼎沸,还有火光冲天。

一阵阵的香风吹过来,是各式菜肴的味道。

夏守忠苦笑一下,不得不说了实话:“是顺天府和一家皇商联合弄得,好些小官们中午吃不上热乎饭,又没多少的俸禄,日子过得难。

于是便有了这么一个流动的食肆,各衙门里都补一些,平价卖些饭菜,既能果腹,又显得我皇治下爱民惜官。附近的百姓要来,只能带走外面去吃。”

正元帝不语,迈步走了过去,捡了处人少的帐篷,掀帘子进去,护卫们四散围住。

嚯,好暖和啊,一个大炉子冒着熊熊火焰在帐篷当中,炉子上还墩着一个大铜壶,里面烧开的水咕噜噜冒着热气,虽然有些呛鼻子的烟熏,但各种菜肴的味道一中和,倒也不嫌臭了,雾气沼沼的,倒也有趣。

陪圣上进来的只有夏守忠,捡了一处角落里坐下,只见一小二肩膀搭着手巾过来擦桌子倒茶一通的忙活。

“给您菜单子先瞧着,想吃什么您叫我,水在炉子上,您受累自取。”

说完便去给别桌端菜。

正元帝瞄了一眼菜单子,都是些他没吃过的玩意儿,想尝尝,却被夏守忠苦劝,宫外的东西帝君不能轻易尝之。

看着很新奇,觉着这才是人间烟火味,但还是不信是赵府尹能想出来的事,帝心中却有一个家伙不断的露头。

也巧,隔壁帐篷里传来阵阵大笑,帝心里那个家伙的声音传了过来:“梅大人原来是四川峨眉人呀?您老家那里有鱼香肉丝和宫保鸡丁这两道菜没有?”

“啥子哟,莫得听过。”

“火锅呢?”

“佛锅?辣似拉纤的船工才吃。”

“晓得了,晓得了,是火锅都是剩菜剩饭一锅炖。”

“塞外的鞑子们也吃雨农说的这个火锅。”

夏守忠记性好,轻声给帝指认说话人:“四川那位是翰林院梅翰林,后来这个说话的是鸿胪寺的方司正。”

“守忠,你还落了一个吧。”

夏守忠嘿嘿发笑:“老奴便是不说,您不也听出来他是谁了吗?”

正元帝似笑非笑,端起茶杯拦住夏守忠伸过了的手,抿了一口:“但凡有事,打他板子。去把他叫过来,闭门思过是闭在皇宫前吗?还有,这些个食肆,是不是他的主意?”

夏守忠不分辨,出帐篷叫人去请贾琼,他不方便亲去。

还真是贾琼,这法子也只有他能想的出来,美其名曰食堂。

赚不赚的钱的倒在其次,关键是能听到太多的八卦,这可是他一大爱好,往往这些消息中藏着许多的真相。

还有就是他能结下甚多的人脉,这个帐篷转转,那个帐篷走走,没几天的功夫,各衙门的小官儿,他认识了一半。

请他的神武军也不会说破,进帐篷找到贾琼,一拍肩头很是熟稔:“这歇着呢,走,隔壁喝一口去,下午我不当值。”

贾琼苦笑起来,小官们只知道这位是神武军的头领,但贾琼却知道他是圣上贴身的护卫。

他一出现,便说明一件事,圣上出宫了。

拱手告辞,苦着个脸进了隔壁,打眼一看,就两桌吃饭的,还一桌是找事的。

“吃好喝好啊,今儿算我的!”喊了一嗓子后,对着那两桌的官大使眼色。

那两桌的人偷眼看去,我的个娘,圣上何时坐在了这里,一身的便服在喝茶,是见礼还是不见?

贾琼使劲冲外晃悠脑袋,小官们顾不上吃饭,呼啦啦走了干净。

这事儿出去也不能说,溜回了衙门里想着自己没说什么错话吧。

贾琼过去磕头却不说话,正元帝示意他起身:“雨农大方啊,请朕也吃一顿吧。”

声音并不大,不用担心隔壁听了去。

可贾琼哪敢请圣上吃东西啊,使劲看着夏守忠,那意思是您老给劝劝吧,他要是拉了肚子真出了恭,我担不起呀。

得益于有个抱琴,贾琼知晓宫内的一水一菜一米都与宫外不同,绝不会采买市面上的东西,都是各皇庄专供。

自此贾琼不信任何帝王微服私访的传说了,喝口宫外的井水都能让皇上拉了肚子,他自己跑出去是找病还是找死。

慢说皇上,就是贾宝玉,他出去都不能轻易吃外面的东西,有一回目是他浪出去找探家的袭人,袭人再喜欢的显摆,也不让他吃一口家里的东西,不是矫情,是真吃不得。

水土不服症加之细菌超标,市井百姓有口吃的就行,不脏不净吃了没病。

贾琼也是来了这,才懂一瓶水的阶级划分,一定得是北极生态圈冰层下淡水才好喝,或是某某县级小国的雪山水才干净。

真正非家里东西不吃的人,是真不敢吃,吃一口敢许没命,这才是富贵天成。

正元帝也懂这个道理,不过是难为一下贾琼,朕要伱闭门思过,你跑这吆喝买卖来了,这是思过的样子?

贾琼知错就改:“圣上,臣这是好意啊,您看,每天您派人在这里听听闲话,准保比您早朝上听见的事多。”

“咦?你这个说法倒是...”

“不过是臣自民间得来的想法而已,茶楼酒肆最是传话传的快之所在,这儿可是官吏们的专属小食肆,想听什么都有。”

正元帝琢磨了一下这里面的门道,欣然认可了此说法:“试着办下去,守忠,你安排一些人手,每天都录些新闻给朕,当是个乐子也行啊。就这样吧,回宫。”

出了帐篷后,正元帝左右又看了看:“雨农啊。”

“臣在。”

“你要是犯了错,朕也不舍得杀了你,便进宫给朕做个总管吧。”

风吹忧伤淡淡凉,夹紧了双腿的贾雨农,赶紧跑回了家,尚书大人说的没错,闭门就别乱跑,容易被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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