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万念俱灰

曜灵宫,武辰正在向伯庚汇报最新的情况。

“五里坡崖下溪流不过半刻钟便汇入深河,赤乌卫赶到的速度虽快,恐怕也不及水流的速度。

而即便没有汇入深河,两岸崇山峻岭,多有凶兽出没……”

眼见伯庚的眼神黯淡下去,武辰收住了后面的话。

“五里坡……”伯庚慢慢念叨。

武辰接话,“当日胡千树亦是在五里坡附近失踪的。”

闻言,伯庚长长一叹,“将火阳卫的人都撤回来吧。”

武辰应声。

伯庚问,“安阳侯与安阳侯夫人这几日可好?”

武辰回答,“月清一直陪着,都还安好。”

“那就好。”伯庚摆摆手,武辰行礼告退。

安怀奉上热茶,“衡王吉人自有天相,陛下别太忧心了。”

伯庚摇头,“若是意外,可能还会有所获。

若是他自己存了死志,只怕再多的人也救不回他。

说起来,这些年修儿没有犯过什么大错,也没有与太子明着争过什么。

性情不如留王讨喜,也不如殷王扎眼。

可是只要想到他,就会对他如太子一般放心。

这些年,是朕忽略他,也亏欠他了。

胡千树的事,朕也逼地太急,否则……”

安怀劝慰,“陛下自是为衡王着想,只是衡王自己不愿想开罢了。

贵妃为了衡王已经病了好几日了,药不肯进,膳不肯用。

太医方才让人来传话,说是再这样下去,只怕药石无灵。”

“白家呢?”伯庚问。

安怀回答,“白侍郎与侍郎夫人倒是递了几回牌子,说是要进宫探望贵妃,都被贵妃给推了。”

伯庚沉默一阵,“去玉芙宫。”

安怀连忙去吩咐人准备。

玉芙宫里,药味冲天,光线昏暗。

白贵妃披散着头发,呆呆地靠坐在床头,“知节,我这几天总是梦到修儿小时候。

双眼多有神,神情多昂扬啊。

可大了之后,双眼就黯淡了,神情也阴郁了。

我从前,还欣喜于他这样的改变……我是有多冷酷无情啊。

我翻了翻旧日的箱柜,想要找出修儿幼年用过的东西,却怎么也找不到……

我才想起来,我为了鞭策他,将他所有的东西都送去了宫外,让他自己独立,竟然一件也没留下。

连他亲手做给我的珠花,也被我给砸烂了……”

说着,白贵妃凄楚落泪,“我以为我是为了他好,可我哪里是为他好?我再也找不回我的修儿了……”

一旁知节红着眼眶直抹泪,“贵妃,衡王不会有事的,火阳卫已经去找了,很快就会有结果的,您先喝药吧?”

白贵妃只是摇头,“找不回来了……找不回来了……

你不记得五里坡了吗?

那是胡千树出事的地方。

修儿这是在报复我呀……他恨我,他在拿刀子狠戳我的心,让我一辈子也抹不掉这伤痕啊……”

“贵妃!”知节看着如此脆弱的白贵妃,脸色难过,却不知该怎么劝慰。

“下去吧。”伯庚走了进来。

知节赶紧行礼,随即担忧地看了一眼白贵妃,退出了内室。

白贵妃动也不动,仿佛不知道伯庚来了一样。

伯庚在对面坐下,看着消瘦不少的白贵妃,出声道:“我已经让火阳卫撤回来了。

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白贵妃默然流泪,表情却很平静,好一阵才道:“陛下心里,是不是觉得很痛快?

是不是觉得,妾罪有应得,发生这一切都是活该?”

伯庚神色认真,“修儿也是我的儿子,我虽然对他关注地少。

但他发生这种事,朕一样难过。”

“陛下误会了。”白贵妃淡笑,“妾没有埋怨陛下的意思。

妾这几日,除了总梦见修儿,也总梦她……文慕晴。

陛下最爱的女人,陛下最念的女人。

妾在想,如果当初妾选了另一条路,如今会是怎样?”

随即,白贵妃摇了摇头,“可如果妾选了另一条路,下场可能就与文慕晴,还有德妃一样。”

说着,白贵妃转向伯庚,“陛下心里有恨是吗?

可妾想告诉陛下,陛下真正该恨的,难道不正是自己吗?

如果不是陛下决意改革,要除了楚氏一党,还将文家推在最前面,文慕晴会走到那一步吗?

至今妾都记得,文慕晴病中向陛下苦苦哀求的模样。

如果文慕晴没有错,文家也没有错,那错的是谁呢?

那文慕晴与文家又是为谁付出的代价!”

伯庚闭了闭眼,声音骤冷,“如果你想求死,朕成全你。”

白贵妃笑了起来,“陛下又误会了,妾没有要揭陛下伤口的意思。

妾是在揭自己的伤口啊……”

白贵妃又哭了起来,“如果当初妾能对修儿多一些慈母之情,他也万不能走到今日。

妾自以为对他是好,可对他来说,那根本是毒啊……”

白贵妃缓慢下床,摇晃着走到窗边,将窗推开支起,凛冽的寒风呼呼刮在脸上。

白贵妃的神情无比麻木,“若问妾最恨什么……就恨这牢笼,锢了妾,让妾也变成了妾从前最讨厌的模样。

当年肆意传扬妖妃妖子的事,全是妾一人的意思,与其他人无关,望陛下……不要牵连无辜。

就算陛下不念及妾,也请念及修儿。

这也是妾,最后一次利用他了。

妾欠文慕晴的,这便还她。”

说着,白贵妃咬下一颗药丸,吞咽而下,然后呆立在窗边,看着窗外枯枝,仿佛化作了一尊雕塑。

伯庚抬了抬手,最终没有阻止白贵妃,起身离去。

踏出玉芙宫不久,身后便响起了震天的哀哭声。

伯庚脚步顿了顿,脸上无悲无喜。

……

来仪宫,阳皇后正在处理宫务,忽见吴掌事匆匆而入,“皇后,玉芙宫那位,没了。”

“什么?”阳皇后大感意外,“昨天不还好好的吗?”

吴掌事道:“太医说,贵妃不肯用膳吃药,人都快没形了。

今日午后陛下又去了玉芙宫一趟,之后人就没了。

宫里许多人都在猜测,怕是贵妃犯了什么大过,是被陛下给处置的。”

阳皇后脸上并没有喜色,反而有种兔死狐悲的意味,“白映薇在宫中屹立了这么多年,步步为营,本宫还从没看她认输过。

这一次,是她自己有了心魔,过不去了。

衡王的事情,对她打击太大。

吩咐下去,宫中若有关于贵妃的半点谣传,本宫绝不轻饶!”

吴掌事应声。

正在这时,一名内侍匆匆跑进殿中,神色张皇,“皇后,肖驸马来请罪了。”

“请罪?”阳皇后心头一跳,“请什么罪?”

内侍脸色悲哀,“云公主受了重伤,至今昏迷不醒……”

阳皇后手中的笔落地,“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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