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杨陆顺牵着汪溪沙连赶地赶回了储蓄所的寝室,把门一关,杨陆顺就搂着沙沙坐到自己腿上,说:“沙沙,我们也谈了这么久了,基本上都已经相互了解得差不多了,我觉得可以办那事了。”
沙沙平时娇纵,可说到婚姻大事上也还是羞涩得很,扭扭捏捏不说话,只是红着脸低着头吃吃笑着抠指甲壳。
杨陆顺难得下次决心,不取真经不回头了,追问道:“沙沙,你不是说愿意扎根农村,跟我在一起的吗?叶大哥俩口子说得对,我们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迟早是会结合的,既然这次还有分房子的机会,我们就别错过了,难道你要象侯勇他们那样,结婚就住那么小的地方,上个厕所要跑百几十米啊?”
沙沙还是不说话,可眼波闪动,似乎动了心。
杨陆顺又说:“反正新房子得几个月才盖得好,而且面积比你家在县里的楼房还大,我们结婚做准备有的是时间,八月建军节是结婚的好日子,再不迟点十月国庆节也行,只要分得到房子,婚礼早点晚也没什么,你别老是笑,也说句话啊!”
汪溪沙实在逼急了,说:“你问我,我问谁去啊?结婚这么大的事,我做得了主么?我爸妈不同意,我也是没办法的了。”
杨陆顺也是个憨憨,还品不出话里的意思,急得头上青筋之冒,说:“现在什么社会了,恋爱自由,结婚是我们两个的事,关父母什么事呢?只要我们真心相爱,谁也分不开我们!”
见六子急了,沙沙翘着兰花指戳了他脑袋瓜子一下说:“你真是个傻瓜,你不会去我家争取我爸爸妈妈同意啊!硬要人家把话都挑明了。”她这动作刚好应证了相声里的一句俏皮话:“打是亲、骂是爱,姑娘最爱戳脑袋!”
得了沙沙的“圣旨”,杨陆顺激动万分,狠狠在她脸上啃了一口,就向卫书记的宿舍跑去报名分房子。
接下来杨陆顺就什么也顾不上,请了卫书记当介绍人去县里汪家去提亲。汪家虽然觉得进展快了些,可禁不住卫书记百般对杨陆顺的夸赞,而女大不中留,沙沙也是心甘情愿,也就笑着同意了,按照老规矩双方父母见面摆了定亲酒席,商定好定金彩礼,择日扯了结婚证,就只等新房子盖好举行婚礼了。
一天上午,杨陆顺在卫书记办公室汇报完计生宣传工作才去了计生办,见他大姐局促地坐在办公室里跟尹芳说着话,心里高兴之余也纳闷,大姐还是头一次到办公室来找他,莫约只怕是有什么事,便迎进了主任办公室。
算算年龄大姐今年四十五岁了,在农村里已经是半老太婆,饱经风霜的脸焦黄干枯,布满了皱纹,头上包了块酱色帕子,身上穿了件斜开襟的黑粗棉布老式罩衣,裤子也是皱巴巴的黑粗布,脚上是双老旧的黄胶鞋,一双枯瘦如同鸟爪的手长着黑长的指甲,在不安地绞在一起。
杨陆顺看了心里不免叹息,虽是一娘生的,可真一起走出去,没人会说是两姐弟,绝对认为是两娘崽什么的,沙沙的妈妈已经五十岁了,看上去比大姐还要年轻几岁,又不觉暗暗生气鹏子对父母不好,大姐家条件不差,按理说不应该穿得这么破旧寒酸,一想到鹏子,杨陆顺心里暗暗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杨陆顺见大姐局促不安,便把茶杯递到她手中,笑着问:“姐,今天怎么有空上街来啊?”
他大姐捧着茶杯,看了看杨陆顺,半晌才说:“老弟,大姐本是不该来找你的,你现在是公家人,做公家事,就怕给你添麻烦了你,再说我一个邋遢婆子,也影响你们公家单位了。”大姐在杨陆顺面前不自然也正常,她出嫁几年才添了这个满老弟,比她大崽鹏子还小了两岁多,根本就是两代人,何况她出嫁后回家也少,自己家几个小鬼都照顾不过来,哪还跟这满老弟有什么接触?除了血缘上是血亲外,其他跟平常陌生人也没多大区别。
杨陆顺亦差不多,跟前面三个年岁大的姐姐也没什么深厚的感情,一年见几次也都客客气气,生怕得罪,就分外热情,热情得有点虚伪地说:“姐看你说的,你是我亲姐,来找我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你心里没我这弟弟,也就不会来找我了。”
大姐连连点头,应承地说:“那是那是,还是老弟读了书的,通情理,不嫌弃我这邋遢婆子,是你外甥儿鹏子硬要我来的,他那施工队过年到现在还没开工,心里急得死,说起我们老杨家也就只有你这满舅舅富贵点当了领导,就想求满舅舅出下头。正好今日我上街买点粗盐酸醋,就落到你点上找你了。”说完眼巴巴地望着他,一副乞求的样子。
杨陆顺笑着说:“我晓得鹏子的意思,你回去叫鹏子来找我就行了,姐你难得来一回,到街上买置完东西后,中午就在街上吃饭,我接你到馆子里吃。”
大姐慌忙站了起来,两只手只管乱摇说:“那不麻烦了,那不麻烦了,我屋里还一屋的事,哪里有空咯?大姐多谢你了,我这就走了,你忙你的公家事,我回去就叫鹏子来找你啊!”一口喝干杯子里的茶就要走。
杨陆顺也没真想留,就喊住她,从抽屉里拿了一盒烟,转念一想又拿了一盒,塞到大姐手里说:“这两盒烟给姐夫哥抽!”大姐推辞不脱,谢了又谢才走。
送走大姐,杨陆顺便招呼老柳几个安排了工作任务,各自骑了自行车下村去了,私事归私事,工作可耽误不得,鹏子真有紧要事,自然会多找他几次的。不过他晚上就找了卫书记,问盖家属房联系好建筑队没有。
本来政府的基建、房舍维护等事项都归后勤总务统管,自然也归总务的负责人联系施工队伍,可有几个党委班子的人都给卫书记介绍了施工建筑队,他正难取舍,见杨陆顺来问,就知道他也在帮熟人介绍,便随便询问了下建筑队的情况,很快就答应把家属房的施工交给杨陆顺介绍的建筑队,这也充分体现了卫书记是非常信任杨陆顺的,也使杨陆顺心里底气足了许多。
果然第三天杨陆顺去计生办时,鹏子也早早等在了办公室,正跟老柳几个聊得起劲呢。见了杨陆顺赶紧亲热巴巴地叫满舅舅,说是来了几次也没遇到过他。
杨陆顺跟老柳几个打了招呼,就把鹏子带进了办公室,鹏子端着茶杯在办公室里团团看,嘴巴不住地吧唧着,说:“满舅舅,我也进过不少干部的办公室了,还只你这里布置得客气啊,看看这些皮沙发就晓得贵气。”说着还用手使劲去摁,试试沙发的弹劲,又说:“满舅舅,你跟舅妈结婚时,准备做这样的沙发不?如果你喜欢,我认识几个手工不错的木匠师傅,做出来保证比这些还要好!”
杨陆顺冷眼看着鹏子在办公室空地上团团转,心想:这小子今天估计是要到我办公室来才换了身干净行头,灯心绒夹克衫、料子裤、皮鞋,打扮得跟过年一样,这小子脑子灵泛,拉起的建筑队这两三年也赚了点钱,怎么对自己的亲爹娘那么抠呢?想方设计只看怎么刮大人的油水,生怕弟弟妹妹们得了便宜,不知道怎么这么自私!便揶揄地说:“你这两年搞建筑赚了钱,就打发一套沙发给舅舅结婚啦!”
鹏子一听立即苦起了脸,悻悻地说:“满舅舅,你莫听四姨、五姨乱说我赚了钱,也只是勉强混住班子,我搞了两三年了,可基本上都是给私人户子起屋,你又不是不晓得农村里的规矩,真的只赚点劳力钱。如果我真发财了,莫说几张沙发,就是电视机我也舍得送给满舅舅结婚!”
杨陆顺最听不得他哭穷,厌烦地说:“我开玩笑的,哪里有外甥打发舅舅东西的呢?你也莫一天到晚哭穷,小军清楚你的底细。你能赚到钱,我们都只会替你高兴,不得摊起手板跟你要!我的意思是你要对你娘好点,昨天到我这里来,看得我一阵心酸,穿得破破烂烂跟叫花子一样,你这做崽的心里就过意得去?自己穿得比县委书记还洋气,你从牙齿缝里漏点给你娘都不是现在这样子。”
要放在从前杨陆顺这样教训他,鹏子只怕扭屁股就走了,可现在这满舅舅不再是教书先生而是领导干部了,而且他还有求于人,所以心里不痛快也只干忍着,还得装出一副俯首帖耳诚心受教的样子,说:“满舅舅,不是我不孝敬我娘,是她老人家自己细莫,舍不得添置衣服哩!今天满舅舅下了命令,我等下就到供销社扯料子布给我娘到裁缝铺里做几身好衣服去,到时候穿得客客气气喝满舅妈的新姑娘茶!”
杨陆顺挥了挥手打断他的话,猛地觉得似乎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模仿着卫书记的动作,心里暗暗好笑,可眼前的鹏子着实影响他的好心情,说:“打住打住,你说找了我几次,不知道你有什么事啊?”
鹏子谄媚地笑着说:“满舅舅,我娘上回来不是说了么,我那施工队二十好几人,打过年后就一直闲着没活干,我当队长的心里急啊,这不满舅舅您是乡上的大干部,门路关系肯定比我宽得多,所以就来找您帮忙的了,无任如何您得替我想点办法。”
杨陆顺硒了一声说:“鹏子,我现在抓计生,一天到晚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替你想办法呢?”
鹏子涎着脸说:“满舅舅,你只怕还是气我小时候欺负过你吧?你现在都是爷字辈了,就莫跟我计较了好吧。我晓得乡上要盖家属房,你结婚不就要住的么?你又是乡上的副乡长,就帮我把这工程争取过来好吧?我保证把活干得漂漂亮亮利利落落的!”
杨陆顺也没心思逗他玩了,故意想了想说:“那好吧,现在乡上正研究着呢,我试着去建议建议,至于成不成我不打包票了,隔两天你再来听我的信。”
鹏子自然是满心欢喜,在他心里副乡长就是老大的官了,又是自家亲舅舅,还怕不成?千谢万谢地走了。
临出门杨陆顺告诫他说:“你还是要对你爹娘好一点,你看你娘,才四十五岁的人,老得看上去象五十五岁,做崽女的要孝字当先啊!”
隔两天后,杨陆顺把鹏子带去了卫书记办公室,定下来把工程交给了鹏子的建筑队。杨陆顺见自己的任务完成,为了避嫌,跟卫书记再三申明只起个介绍作用,其他请卫书记一律按规矩严格要求,就离开了,具体事宜他就一概不知了。
杨陆顺这次帮鹏子揽了个工程,其他几个姐姐家恍然醒悟过来,原来有个当官的亲戚不止是面子上有光,而且还有其他作用,于是就都开始动心思打主意了。
杨陆顺的四姐夫用板车搞小运输有两年了,鹏子的建筑队有施工时常也雇他的板车拉砖头灰沙,平时替供销社、粮站、水机站拉点货物,生意一直蛮好,可板车毕竟运输能力小,又是人畜力,一些路程远的业务就做不得,早就萌发了买手扶拖拉机的念头,可一来钱不够、二来柴油紧缺,所以只能想想而已。他四姐夫知道六子的爱人在储蓄所上班,弄点贷款应该还是可以办到的,六子现在又是领导了,凭他的面子就可以揽到不少业务,柴油的问题也好解决,乡里的农机站不现成的吗?便也找到了杨陆顺,求他帮忙。
对于四姐四姐夫,杨陆顺的感情要深得多也真得多,小时候多是四姐照顾他,比亲娘还上心,读高中时的学费生活费也大多是四姐四姐夫负担,就是他们不来求他,他也早就在想怎么帮他们发家致富了。
于是杨陆顺仔细查阅了党中央、国务院实行改革开放几年来关于加强农村经济的文件精神,发现执行中央有文件精神扶持大力农村个体商业和服务业,八三年《当前农村经济政策的若干问题》文件上明文规定“农民个人或联户购置农副产品加工机具、小型拖拉机和小型机动船,从事生产和运输,对发展农村商品生产,活跃农村经济是有利的,应当允许;大中型拖拉机和汽车,在现阶段原则上也不必禁止私人购置。各地可根据当地情况和油料供应的可能,规定可行的计划销售办法。国营企事业单位不要把应该更新的汽车卖给农民。”
杨陆顺便依照文件精神,已扶持农村个体户为由,合理地替他四姐夫在新平农村信用社和储蓄所贷到了低息的贷款,并在乡农机站搞到了充足的计划指标柴油,保证了燃料来源。
他四姐夫的手扶拖拉机立即显示了机械化设备的优越性,拉得多跑得快,让他从前的板车同行又嫉妒又羡慕,收入也直线上升,而且请他出车的人多得排成了长队,真是数票子不赢!
杨陆顺没放松自己的本职工作,其实那年头的计生工作还是比较好抓的,干群关系还比较融洽,基层政府的威信较高,农民们虽然残留的封建思想严重,可对政府、组织还是非常服从,也都能积极响应党和国家的号召,以遵守党和国家的当路线方针政策为荣,然也有投机取巧的,可只要干部严加督管,他们也不敢擅自妄为。
杨陆顺很快就知道要搞好计生工作就是要计生干部嘴勤腿勤,嘴勤就是要坚持不懈地对农民们宣传计生政策,让他们明白计划生育于国于家的重要性;腿勤就是计生干部要常跑村多进户,要严格督察,盯牢育龄妇女的肚皮,对于那些已经生育了三胎又不愿意节扎的妇女更是一点也放松不得!
再就是营造一个计划生育光荣的氛围,对于那些主动节扎的妇女给予精神和物质上双重的奖励,组织计生群众监督小组,群众雪亮的眼睛使得那些想违反计划生育的人无所遁形!杨陆顺本人也不辞辛苦地组织各村的育龄夫妇开展优生优育学习,利用优生优育来提高出生人口的素质,也使那些平时不讲究房事卫生习惯的农民们认识到了不洁净房事给女方带来的苦痛和不便。
杨陆顺在工作中遇到了些让他烦恼的事情,那就是大胆泼辣的农村妇女利用他未婚童子军的身份肆意戏弄他,刚开始一些粗俗的言语过分的动作都让他脸红心慌,慢慢也就习惯了,渐渐还敢用同样粗俗的话回敬别人,但更多的时候他只要一摆起领导的架子,朴实的农民还是会给他几分面子,不过也正是杨陆顺拿得起放得下的随和脾气,赢得了不少群众的尊重,并没有认为他年轻小瞧他,都认为这杨副乡长到底是读了书的知识分子洋干部,待人和蔼可亲,远远强过其他只会用蛮盛气凌人的土干部。
对于怎么这样调动计生办老柳几个的工作积极性,杨陆顺想了不少办法,可始终不起什么成效,虽然老柳他们当面应承得很好,但在具体工作中仍旧缺乏主观能动性,杨陆顺本身也分身乏术,只有老江是跟着他下村跑户,计生办的人老柳和两张亦是天天跑村,但真正是不是用心去搞就只有他们本人自己最清楚了,难免会有些阴奉阳维,一来二去多少会反馈到杨陆顺耳里,开始他还记着叶祝同的话,尽量多点旁敲少点批评,可他们屡教不改,也就渐渐没了耐心,抓到点问题就呵斥一顿,把个计生办的气氛弄得紧张了不少。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