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络绎不绝上门诉苦的乡镇党委书记乡镇长们,顾宪章总是强调:“这次全县清退工作,是县委常委会集体研究并一致通过的,不存在你们所说的。是杨陆顺副县长个人的意思,我们县委政府的全盘工作都是建立在县委常委会集体研究讨论上,哪有个人能左右党委的呢?请同志们不要偏听偏信。既然是县委政府的决议,还请同志们端正思想态度,认真执行。第一阶段是统计造表,就先统计造表嘛,你们找我也不解决问题。切实按照县委政府的部署,做好你们该做的工作就行了。”
顾宪章也在观望中,南平县委作出清退农民负担款后,他只给市委孙书记王市长进行了简单的电话汇报。也是希望得到市委市政府的大力支持。不过让他奇怪的是,这么积极迎奉党中央国务院政策路线的举动,竟然没得到第一时间的肯定。
其实市委针对南平的清退工作,也存在着分歧,市委章副书记就举双手赞成,年年喊减轻农民负担,年年下来不少文件,真正开落实的,还只有南平县:王智弘心里十分赞赏南平的果断决定,可他毕竟是二把手,在孙书记没表态之前,他不能随意表态,免得与一把手意见相左,到时候他再坚持就影响班子团结,不坚持又对不起苦哈哈的农民:孙书记知道清退工作的起因是南平县红沟坡乡贵舞村的村委会干部集体腐败,引起了民愤。南平县这么搞,也是想稳定农民情绪,不至于激发更大的干群矛盾,可他担忧的是。南风市各县都是农业为主的单一经济模式。要是南平开了这个头,势必其他县也得跟着上。说句清退简单,可涉及的违规资金造成的缺口,该如何填补,各县除了摊开手板向市里要钱外,别无他法,可市里又从哪里给他们搞来这笔钱呢?这两年他为南风财政问题。伤透了脑筋,提起钱就敏感,暗暗就对南平的顾宪章有点不满,加之马峥嵘某些话也隐隐在起作用,就从心里反感南平的清退工作。可他又不好直接表态不同意。中央国务院省里都在强调,他反对岂不是跟上面顶着干?越想越恼火,胸口不禁隐隐发闷,忙调整好呼吸。慢条斯理地说:“南平县地搞法不错。符合中央国务院及省委的政策。不过清退工作涉及范围比较大。步子快了。怕引出其他问题,节外生相就不好了。我建议南平县委脚踏实地。先从今年减负开始。切实按照《关于涉及农民负担项目审核处理意见的通知》,把今年违规的摊派、集资、罚款清理清楚。再着手搞以前的,你们认为呢?智弘你说说你的意见。”
王智弘说:“我同意孙书记地建议,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农民负担问题是痼疾,不能指望朝夕就处理得好的。稳打稳扎,真正农中央国务院的利民政策落实到农民身上,这才是我们当务之急的重要工作。
既然书记市长意见一致,其他人都纷纷附和着同意了,全文明表示支持书记市长的意见后谨慎地请示:“孙书记。我们宣传部门是不是要紧密配合下南平县的清退工作呢?”
孙书记说:“暂时不动,先看看,要是南平县成绩突出,还是应该向上面请功地。”全文明就不再啰嗦,心想陆顺啊陆顺,不是老全不帮你,是孙书记太谨慎了。
这个议题通过,纪委林书记忽然发言道:“孙书记,近期纪委收到大量的检举信。基本都是反映南平县常务副县长杨陆顺同志的各种问题,还有市人大政协也转来类似不少人民来信。本来市委有言在先,可纪委常委周益林同志认为情况不很正常,在纪委常委会上要求纪委采取行动。有问题能查出来纯洁干部队伍甚好,没问题还杨陆顺同志一个清白更为重要,经我们纪委常委会举手表决,基本通过了周益林同志的建议,还请孙书记批准。”
孙书记听完眉头徽微皱了下,心里很不满意纪委地提议,他知道南平清退工作是杨陆顺先提议地,这时市委纪。委派调查组下去,无疑给南平老百姓已口实。清退农民负担直接触犯的就是基层干部地利益,农民群众就会把杨陆顺当大救星一样同情支持起来,这不就侧面反映市委领导昏庸吗!心脏突然一抽,他长吸口气,克制身体的难受,转脸望向王智弘道:“智弘。你看呢?”
王智弘听完纪委林书记地话,第一反映就是周益林与杨陆顺是省委党校地同学。关系不会差到如此地步吧?莫非周益林是故意找机会帮杨陆顺提高威信?当即就表示反对:“孙书记,我个人认为,此时不宜派人调查杨陆顺同志,即便检举信有确凿的证据,纪委可以暗中监控。得等南平清退工作地第一阶段工作收尾后进行。据我所知,南平发动清退农民负担,是杨陆顺同志在处理一桩乡派出所治安联防队员非法羁押农民事件,顺藤摸瓜牵涉出该乡的乡村两级干部相互勾结,擅自提高税费提留,恣意侵吞农民血汗的严重问题。为了防止其他乡村有类似的事件,杨副县长才在县委常委会上提议搞清退。我们都知道,清退了农民的负担。受益的是千万农民群众,侵犯的只是部分不称职的乡镇官员利益,为什么突然检举信多了,无非就是某些人的利益被侵犯了羞恼之下的报复行动。当然我不敢保证杨陆顺同志全无问题,但在眼下关头,实在不宜展开大的调查行动。农民会怎么想、人民群众会怎么想?他们只会认为官官相卫,认为杨陆顺才是他们利益的代表者。无形中人为地把我们市委南平县委放在了人民群众的对立面,这才是我最为担忧的。”他还有深层次的想法,杨陆顺坝在已经名气很大了,再人为拨高一层。不利于杨陆顺的工作,要是被查出没问题,市委该如何奖励?难道调进纪委来当反腐先锋!!
章副书记却极为愤懑:“孙书记,我看就派人下去查,我就不信了。一个党员干部把农民群众的利益看得如此之重,会是个腐败分子?真金不怕火炼,要是查不出问题。正好市委可以给小杨县长正名,树模范嘛!”
孙书记不动声色地看了王市长一眼,对这年轻的副手充满了戒备。一个成熟的政治工作者该具备地精明圆滑以及揣摩上级心理的能力,王智弘丝毫不少,更难得他还能如此隐忍。后生果然可畏啊,而对老章则嗤之以鼻。这也是老章为何穷一辈子也只能靠啃老本爬到个副厅级的缘故了。孙书记就说:“我还是偏向智弘的看法。但不代表我认同智弘的说法,真正的共产党员是不会惧怕任何流言蜚语地,更不怕拿到太阳底下晒晒。纪委根据检举信提出调查意见是非常正确的,不能说调查个关心农民的好干部就是要站在农民的对立面。我相信我们新时代农民的觉悟应该也是高的。不过确实时机不对。调查组下去,势必牵扯了南平县委地精力。南平的同志也为难嘛,一方面要集中全体干部动员下乡搞清退。又不能疏忽了上头来的‘钦差大臣’。呵呵,我们不把南平的同志放进夹磨中磨。也算侧面支持顾宪章同志地工作嘛。”一句小玩笑,使得气氛活跃了点。只有王智弘暗中鄙夷。
杨陆顺得了徐心言地点拨,顾不上跟沙沙怄气闹别扭,先是电话请示了全文明部长,然后给春江日报的莫见评打电话,可惜老同学忙碌得很,跟个考察团去了广东,考察当地乡镇企业。没了省报地关系,杨陆顺多少有点失望,接着给电视台的叶小菁去了个电话,问她有没有认识地大报刊地记者朋友。菁菁自然竭力帮忙,说:“杨叔叔,晚上你最好在家等我电话,应该不会让你失望。”
虽然菁菁有保证,但杨陆顺自认为应该多找点脚路,想到去年县委办李恒锐请来的市电视台记者,就又打电话给他说:“恒锐,我们南平现在大搞清退,你不请你地记者朋友到县里来走走看看?”
李恒锐在机关打磨了近两年,早不复有刚参加工作的锐气,他晓得如此利国利民的大举动。县委宣传部都没动作,肯定是县委顾书记有指示,说不定市里有规定也不知道,但又不敢搪塞杨陆顺,就转了个念头说:“哦,杨县长您说去年来我县采访冬修的两个女记者啊?早都调去省里了,而且都换了单位,估计当记者不是她们想象中的好玩吧?不过我还有个熟人,在市电视台搞幕后技术的,应该能帮得上忙。要不我帮您联系联系?”听到话筒里杨县长语气有点迟疑。忙又说:“杨县长,您放心,这事到我这里就打止了,我绝对不会到外面胡乱讲的,说心里话,我在县委办综合科能有今天的成绩。还多亏杨县长的大力提携。我李恒锐嘴巴笨不会说乖面子话,可我心里水远把杨县长当伯乐尊敬!”
杨陆顺也当了真,倒是蛮高兴李恒锐在县委办的工作成绩不错,没冤枉向李奇光推荐。再想想确实没什么值得托付的新闻届朋友了,就哨点后悔不该自己丢了文字工作还丢了新闻届的朋友。这两年电视发达了,重要新闻不上市电视台新闻就肯定上不了市报的头版,他一心想通过电视新闻当着无数观众吹捧顾书记,而且还想尽量隐蔽点不让其他人知道,眼见着目的达不到,心里还真郁闷起来。
晚上在家守侯电话旁,杨陆顺眼看着电视内心暗暗焦急,却只见沙沙一会拿抹布擦拭家具,一会用墩布拖地,再不就拣拾客厅里的零碎物件,在眼前晃呀晃地头都晕了,心里又气又好笑,自从家里有四姐在操持,沙沙也不知道多久没老老实实在家当主妇了。这会受气小媳妇一样看眼色行事、伺候老爹娘也积极了。倒也不觉得怎么讨厌,不由暗暗叹息。你个女人在家安分当妻子媳妇孩子他妈就够了,何苦在外面为了身外之物操劳奔波呢,钱这玩意够用就成,难道还能把全世界的钱都楼回家,才叫生活美满?累都累死你。本想安慰几句,又怕她教了叫不深老毛病复发。就故意不理会。
旺旺平常都在隔壁跟灿灿学习玩耍,很少过来,这会也做完作业了。粘在他爸爸身边。耍宝一样说学校的事,见爸爸对他的学习感兴趣了。就忙要表演“很有感情地背诵课文”,还把妈妈硬扯到爸爸身边坐着,才绘声绘色地表演起来。
杨陆顺当然知道,旺旺这是营造个和美家庭,当然不会让孩子失望,也跟着沙沙一起有说有笑。但等旺旺一走,立即冷若冰霜,都不拿眼角瞥下沙沙。
沙沙知道六子的脾气,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只要小心做人、精心伺候父母、关爱孩子、尊重回姐。那就是个好堂客,只是眼看着的钱飞了。她始终觉得可惜。
说来也巧,越是想电话响。平时闹得欢的电话始终沉默着。闹得杨陆顺很是憋气,兼之沙沙在一边施展
“美◇计”。也引得他虚火之冒,毫不留情地掰开沙沙攒他衣角的手,冷冷地说:“莫烦我。”沙沙眨巴着眼睛,一副幽怨地模样去了卧室,又闹得杨陆顺只想笑。
好容易等到十一点,电话才响起来,菁菁地声音听起来有点激动:“杨叔叔吗?好消息好消息。我今天帮你找了个新华社驻春江的记者。
唐春前,我把你办公室的电话、家里电话都告诉他了。他的意思是,就在明天会电话联系你,白天就打办公室。晚上就打家里。我个人觉得这个唐记者还算比较不错的,提起农民问题就一副忧国忧民的神情,我只是随口提起我家乡南平县在搞清退农民负担工作,他就很关切地追问着,只可惜我知道得太少,不能说得很全面,可也足已引起了唐记者地兴趣。”
杨陆顺心里一惊,新华社的记者,我的乖乖,来头也太大了吧,不过捅得越高,顾书记得到的荣誉越大。那清退工作也就会进行得越顺利,也高兴地说:“菁菁。真是谢谢你啊,没想到你神通广大。启动了新华社的记者,我明天就在办公室等电话,一定要请唐记者到南平来看看情况。”
菁菁笑嘻嘻地说:“杨叔叔,你真见外,这点小忙还谢我做什么。
沙姨和旺旺怕都睡觉了吧,没办法,刚才一直在陪唐记者喝茶聊天。等他点头了,我才偷闲出来打电话的。我不多说了啊,还得陪唐记者聊天去。”
杨陆顺又担心菁菁起来,小丫头太漂亮容易引起男人们地觊觎,不过担心归担心,现在隔得这么远,只求菁菁不受外界影响。安心工作,找个心地善良的好男朋友了。
倒是猫在卧室里的沙沙,偷听了菁菁的电话后,对六子就很担心,她不知道六子什么事居然请新华社地记者到南平来,联想到吵架那天卧室被拨掉地电话线,她不禁担忧起来,究竟六子在阴谋策划什么事情呢?想到这里,她睡不安稳了,裹着毛毯跑到客厅,对六子说:“六子,我不是故意偷听电话,我以为是找我的,六子,你气我不该在外面乱搞,我听你地话不再犯错了。可、可你也别什么都瞒着我啊……”
杨陆顺听沙沙说无意偷听电话,还埋怨他隐瞒着什么,气就上来了:“哟,你知道被人瞒着不舒服了?你究竟瞒着我多少事,我还没找你一一算帐。你倒先找我问罪了啊!我都懒得理你。”
沙沙老实地说:“六子,其实也就歌厅的事和找老白做粗布生意她事瞒着了你。其他就真没有了。我知道你骨子里还是想正直做官善良为人。这些赚钱地龌龊事也只有我这女人去搞,才不至于因为家庭财政紧张,让你的精力牵扯了不能安心搞工作。不过关乎你前途地事,以前你都还跟我有商量的,这会因为我不贤惠,你啥都不让我知道了,我心里确实很难受的。这新华社的记者可了不得,他们的文章就能直接引走国家大领导的重视,我不知道你找新华社记者做什么。我只知道南平是个小地方,惹来国家大领导的关注,也不知是福是祸。上面随便一句话,也许就让你这副县长又罢官了啊。六子,想想头几年我们是怎么熬的,可千万别冲动。你再没了职位。该怎么办哟。”
杨陆顺哼了声说:“怕当不成县长夫人没面子,有失落感?”
沙沙说:“难道你就舍得放弃辛苦争取来的职务?难道你还愿意被小人欺负刁难?就拿这次搞是清退来说,明明是县委的决定,是顾书记要搞的,为什么偏生就只有你落下骂名?我读书没你多,可我也知道毛主席那句团结大多数、打击少部分的语录。”
杨陆顺耐烦地说:“我不需要你教我怎么做事、怎么做官。我也不是当年的杨陆顺。我自有分寸。你赶紧睡觉去,我还要去写点东西。”说着就径直去了书房。他没什么东西要写,只是不愿意听沙沙啰嗦,而且是连沙沙都看透了他却忽略了的东西,不过他觉得自己是在落实党中央国务院的利民政策,他也相信他的所作所为一定会得到省委刘书记的支持,他只有全力去为农民群众做实事,才不辜负省委刘书记让他回基层工作的目的。至于利用宣传舆论把顾书记推向前台,只不过是他坚定南平县委坚决清退工作的小手段,真要让新华社的记者把报道弄上了人民日报,就由不得顾书记不把清退工作落实到底,也许顾书记还会在此事中获得更多政治资本,再上一层台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