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言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就是怕父母念叨。去春江过年,已经让她父母很不高兴了,这不初四了未来高官女婿也没来家里拜年,让老两口气得不行,她其实心里也惴惴不安,按说易杰不来拜年也应该来个电话,可从年三十晚上到现在,毫无音讯。
心言知道她永远也不会爱上易杰,但她这么些年却也离不开易杰。一个单身女人在机关本就招惹是非,要不是很多忌讳她是省人事厅易副厅长的女友,麻烦事要多得多。如果易杰真的要强迫她结婚,那她也唯有拒绝,大不了换个人少是非少的单位罢了。她对六子的爱,是强烈而又隐秘的,这世界上除了六子,再无第三人知晓,她之所以如此执着,也是少女最美好的时光早已过去,成熟的她不再向往罗曼蒂克,只是想实实在在拥有一份属于她的感情,她是善良的,也是可怜的。
心言默默坐在床头,昏暗的床头灯下是台白色的电话机,她也不知道多长时间地盯着电话,幻想着远方的心上人给她一点慰藉。南风的冬天是阴冷潮湿的,唯有她心里那丝希望之火温暖着她,让她觉得明天会更好。
忽然电话响了起来,她愣住了,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甚至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就那么听着电话铃刺耳地响了一遍又一遍。还是在客厅的徐父喊醒了她:“心满,接电话啊,是市委周益林打来的。心满”心满是乳名,也只有心言的父母才这么叫。
心言如梦方醒。虽然失望却也很高兴,事实证明自己没有幻觉,不是神经过敏,长吁了口气才抓起电话:“喂,是周常委吗?我是心言呐。”瞥见床头柜上的闹钟才指向九点十三分。
“心言啊。我是周益林,我在春江地。有个千真万确的消息,我一定要告诉你,不是什么好消息。请你有心理准备。”
心言听出了周益林话语里重重地忧虑,心里也是猛然一惊,难道是六子出事了?!她顿时喉干舌燥,声音都哆嗦起来:“周、周班子到底什么事啊,我、我、我。你快说啊!”
“心言,我今天到春江省纪委一个老同事家做客,无意获得个消息,而且是很确切的。就是人事厅易副厅长因为以权谋私、经济问题、生活作风问题。初三凌晨被纪委双规了。”
心言呀地惊叫了一声,这个消息对她来说非常突兀也非常意外,揪紧的心却猛然放松了,说:“真的啊?问题严不严重?”
“问题应该是比较严重。不然不会在大年初三行动。双规在我们春江使用起来非常慎重。可以说被双规地党员干部,基本都存在重大违纪违法问题,心言,那易杰是你处了几年的对象,希望你没涉及进去”
心言急忙插话道:“周班长,我已我的人格保证,我完全不清楚易杰的问题,更没涉及进去。谢谢你地关心。”
“哦,那我就安心了。心言。你要沉住气。易杰出事,肯定对你有不小的影响,说不定调查组还会找你谈话,你只要没问题,组织上也不会为难你。唉,谁会知道易杰外表文质彬彬。却是个披着人皮的狼呢。好在你没跟他结婚。还算幸运吧。心言,莫要太伤心难过啊。我是很信任你的。”
心言不但不伤心难过,反倒很高兴,暗暗为自己能坚决不嫁而庆幸:“周班长,你放心,我没事,你说得对,我万幸没跟那坏蛋结婚,至于组织上要查我,我都不怕。我相信组织不会为难我一个清白人的。”
“心言,听你语气轻松,我放心了,真怕你受不起打击,我一直把你当妹妹,心里有啥憋屈地,就去你嫂子那里说说话,别总一个人关在家里。我不啰嗦了,你早点休息。我挂了啊!”
心言听得出周班长话里的关心,鼻子竟然微微发酸,放下电话,默默想了想,毅然拉开房门去了客厅,坐在她妈妈身边说:“爸妈,刚才是我们市纪委的周常委,他告诉我,易杰初三凌晨被双规了!”
徐父本来昏昏欲睡,吓得猛睁大眼睛:“心满,你没听错吧?”徐母到底反映慢:“老头子,一惊一咋的做什么,担心血压升高啊!”
徐父拍膝叹息:“婆婆子,我们未来地女婿犯错误被抓了,你说我惊咋不惊咋!我们心满真地作孽,好容易相个好对象,又犯了错误”
徐母这才回过神来:“啊,那个易杰抓起来了啊。我说易杰今年没来家里拜年,原来是要坐牢啊。”
心言见父母惊慌失措,扑哧一笑说:“爸妈,我都不急,你们急什么?还好我没听你们的话跟那易杰结婚,不然你们更着急。”
徐母拍了心言一巴掌说:“蠢心满,你真的不懂事呢,我们家亲戚谁不晓得你跟那易杰搞了几年对象啊,
邻舍熟人都晓得我未来女婿是大干部,以后叫我们如见人哟。”
徐父也说:“还有你大哥,他是靠易杰的关系提拨的,这下肯定要受牵连。心满,你的命真的苦嘞。”
心言起身进了房间,丢下句话:“总比徐家女婿是犯罪分子要好得多。”嘭地关上了门。
两老愣住了,半晌徐父才低声说:“婆婆子,心满碰上这倒霉事,心里肯定比我们难受,就莫再在她面前埋怨了。心满说得对,总比徐家女婿是犯罪分子要好得多。心满也是市委组织部的领导,看事情就是比我们行。”
徐母眼泪婆娑地说:“老头子,你说我们心满命怎么这么苦,以前找个瘫痪对象,好容易丢了。又谈了个罪犯,街坊刘娭毑硬是算中了早八字,说我们心满太强克夫,你看,还是对象就克瘫一个、克进牢房一个”
徐父喝骂道:“听那个癫婆子放屁,我看是心满命好,总比结婚后出事要好吧,我们心满是黄花闺女总容易搞对象些吧。那姓刘的癫婆子是嫉妒,她三个儿子都是做工地,两个闺女是个体户,比我们心满毛色都不如!”
徐母被骂得没了话,好一会才抽噎着说:“还是什么黄花妹子咯,跟那个姓易的都搞了几年对象了”
徐父还想骂,转念想到心满三十三、四地人了,就是黄花也是秋后黄花了。还有什么值得炫耀呢,唉了声软在了沙发上。
心言假装生气摔了房门,是不想好心情被父母的唠叨破坏,喜庆得她在易杰面前守身如玉。以权谋私、经济问题、生活作风问题,当初见那易杰油头粉面就不象个好人,男人就得象六子那样,朴素雅致,满腔欢喜竟然不知与谁分享,拿着电话鬼使神差地拨了六子家的号码。
杨陆顺与卫边、小标谈得很投机,晚上在卫边家吃饭,虽然沙沙没再来卫家,倒也是不见不烦。省的扫兴。也算尽兴而归,小标把杨陆顺送到院门口,始终没进门,他不想爷爷奶奶担心。杨陆顺也理解小标地心情,只是用力拍了拍小标的胳膊,才独自回家。
才不到八点。杨陆顺先进爹娘的房陪老人说了会话,见灿灿四姐总用感激地眼神仰视自己,就开玩笑道:“姐姐,灿灿也大了,该谈婚论嫁了吧?带对象回家给外婆外公拜年吗?”
灿灿害羞得红了脸低头只是笑,四姐满足地叹息道:“妹子大了是要看人家,还指望舅舅舅妈牵线搭桥,介绍个好人家呢。”
杨陆顺呵呵笑道:“什么时代了还父母做主?要自由恋爱,得灿灿自己喜欢才行,我是不得做什么介绍的。我相信灿灿地眼光。灿灿,你们袁局长没给你做介绍?”
灿灿低声说:“袁局是要给我介绍个国税局的大学生,只是我觉得年纪还小,得先把工作搞好了,再谈朋友。”
杨陆顺说:“想法对头,个人问题也不能耽误,老袁那眼睛看人准,他说可以觉得差不离。你们先看电视,爹娘也早点休息,我去楼上跟岳父岳母说说话。”
到了楼上也没先去自己房间,直接去看望岳父岳母,老两口偎在火笼上看电视,见姑爷来了,都要起身。
杨陆顺见沙沙不在,忙说:“爸妈,你们别动身,我自己搬椅子坐。妈,看你气色蛮好,恢复得不错呢。胃口还好吧?”
汪母笑咪咪地说:“好呢,还不是搭帮你四姐照顾得好,做的菜也合口味,我心里感激你姐,说过年买身好衣服送给她,她就是不要,几多好的人呐。”
杨陆顺晓得这话是有意说给他听的,知道岳母娘是个心慈面善的好人,真不该得癌症,忙说:“妈,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呢,您把身体养好就最好了。别看我姐是农村人没文化,孝敬长辈还是做得到地。爸,还经常跟我爹杀几盘棋不?”
汪父唉了声说:“你爹是个好人,知道你岳母娘得了癌症我心情不好,经常拉我下棋到外面遛弯,我是真没心情,你岳母娘这么一病我本就烦恼,你那舅哥建设也不争气,发配到交警队也不安心,都快四十的人了,一事无成,倒霉起来连春节值班打牌都输几千块钱,你说我能不操心?六子啊,我没求过你什么,你以前在南平当领导,我怕请你帮建设影响不好,如今你去了开县,请你出面帮帮建设,让他到派出所、公安局当个小头头,安住他地心,不然真的就废物了。”
杨陆顺心里冷笑,嘴上说:“爸,我帮建设天经地义,您还用得着求我?那不是打我的脸么。明天我就给公安局谭局长打电话,好歹我也在南平当过常务,老谭应该会给我几分薄面的,只是现在公安系统属于垂直管理,考核很多,还得您说说建设,把业务搞好,不然提拨起来公示通不过,谭局长。”
汪父连连点头说:“那感情好,我是要专门抽空教训教训建设。要不明天叫建设来,我们一起训训那不争气地家伙。”
杨陆顺摆摆手说:“那不行,我是他妹夫,人大人细一副脸,我怎么能教训舅哥呢,我怕适得其反,沙沙出面也比我强百倍。咦,沙沙怎么没过来照顾妈?”
汪母说:“陆顺。建设的事就麻烦你了。沙沙才服伺我吃了药才过去的,你也去陪陪沙沙旺旺,难得回家一次,莫把时间耽误在我们老不死地身上了。”
杨陆顺这才起身回自己房间,进门见沙沙和旺旺在客厅一起看少儿节目,正是叶小菁主持的。沙沙招手道:“六子,赶快洗脚了来看电视,我们旺旺画了一副水彩画寄给了电视台。菁菁过年前就来了电话,说初四晚上会特别展出来呢。”
旺旺也说:“爸,快点,我画的是全家福呢。菁菁姐姐说还要送去少年宫去评奖的!”
杨陆顺当然高兴了,哈哈笑道:“好儿子,等爸一会儿,马上就来了啊!”难得一家人团聚,难得气氛和谐,他不想大人的矛盾让孩子不愉快。
果然在电视里,叶小菁煞介有事地念着小观众的来信,就念到了旺旺地,还夸张地把夹在信封里的水彩画《幸福地家》展示出来。摄像机给了个大特写,连画右下角杨旺的名字及学校班级都清清楚楚,旺旺开心地说:“爸,我画得好不好,我觉得把你画得特威风,别人看了保证以为你是市委书记!”
杨陆顺定睛一看。哑然失笑,画里的爸爸果然身宽体胖地象个大领导,不由说:“旺旺,哪里象我了,我有那么肥胖吗?我的脸根本就不是圆呼呼地嘛!”
旺旺不禁吐了吐舌尖儿,沙沙说:“才那么点大的孩子,画画肯定随心所欲了,又不是人物素描,反正他的心意就是要我们家幸福快乐嘛。你看儿子把我画得象个小姑娘,象是爸爸带着儿子女儿一起呢。”
杨陆顺说:“你倒会安慰自己。给你画了两个辫子就是小姑娘啊,有那么南瓜脸的小姑娘吗?哈哈!”
一家人正享受难得地天伦之乐,电话忽然响了,杨陆顺离电话近,伸手拿起电话喂了声,表情就有点僵,但还是笑着说:“哎呀,原来是徐处长啊,新年好新年好,说话方便不?要谈公事的话,我就到房间里,对,跟家里人一起看电视呢,好,那我去房间说。”把电话放下对沙沙说:“我进房间,叫你就挂上话筒啊。”
沙沙点点头,挪去电话旁,听六子说可以挂话筒了,就准备去放话筒,却鬼使神差地凑近去听,她记得市委的什么徐处长是个女的,好像还是六子党校地同学,曾经到家里来做过客,印象中不像个泼辣的政治女性,反而是柔柔弱弱很招人爱怜地小女人,什么要紧的工作还得过年打电话呢,得听听是啥事。便捂住了传声筒,还示意旺旺别吵。
杨陆顺虽然有点紧张,毕竟心言曾经表白过对他的爱恋,不过事隔许久,又同省人事厅易副厅长处了几年对象,应该是公事,绝对不会冒失到公然打电话来叙述衷肠,那也就不会是徐心言了,他也不会安身到现在。既然是谈公事,他也就口吻公事化:“徐处长,什么事劳驾您过年来电话啊?”“杨县长,省人事厅易杰初三凌晨被双规了,是刚才周班长给我的消息。”
杨陆顺顿时傻了眼:“什么,省人事厅易副厅长被、被双规?!”
外面的沙沙也是一惊,她倒不是惊讶什么易副厅长被双规,而是惊讶为什么易副厅长被双规那个徐处长急急忙忙给六子电话,难道六子跟那个易副厅长有瓜葛,难道易副厅长被双规会牵连上六子?便把耳朵贴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