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四章(上)

杨陆顺躺在招待所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虽然他和老顾很顺荆地从市财政局搞到了县里急需的款项,还托了王市长的福,受了财政局很热情地请客,可上午在王市长那里多少是挨了批评的。

在市长办公室,杨陆顺受到了王市长很亲切地接待,短暂地寒暄后,他没来得及把早就组织好的理由作请示汇报。倒是王市长主动开了口:“陆顺。你这么急急忙忙到市里来找我,肯定是来要防汛物质的,我今天事情蛮多。也不听你的繁文绐节。直接说要多少吧。”

这就使杨陆顺猝不及防,略一迟疑让王市长看出了问题:“陆顺,莫非我猜测有误?按说南平县经过你上次组织的大规模冬修,大问题肯定是没有的,呵呵。是我性急了点,有事你说,尽管说。”

杨陆顺肩负着顾书记的重托,也关乎他今后一段时间的工作,心里怀着愧意。简单地把来意说了说,只是话里话外刻意地体现他是在执行顾书记和县委的决定。也不能不让他渐愧,下面的人到市里找领导,夕不得都是些麻烦事要组织解决,王市长在没听汇报的情况下都明了南平县当前紧要的工作是防汛,而身为县里的领导干部倒不如上级领导关心,实在愧对王市长亲切地笑容。

王市长听完杨陆顺的汇报,原本和蔼的神态逐渐严肃起来:“陆顺。前段时间的强降雨,南平因为提前搞了农田水利设施的维修,避免了受灾,农民几乎没受损失。比较临江、西平受灾严重。我不止一次在市委其他领导面前表扬南平县委县政府,其实主要是在表扬你,当初你就是克服了重重困难。也受了不少委屈的。”

杨陆顺咽了口唾沫说:“王市长,那都是我职责范围的工作,做好了是应该的。只是南平县‘乡乡通程控电话’工程到了尾期,县里一匆认为应该尽快结束,不想拖泥带水影响其他工作。”

王市长呼地站起来,脸上带着丝怒气。在办公室里来回走了两趟,径直坐在杨陆顺身边,长叹一声道:“陆顺,其实南平当初搞这个乡乡通程控,我就不怎么赞成,只不过恰好电信属于第三产。大环境项南平提出要搞,还真不好反对,当然市委孙书记是很支持你们顾书记的,可实际上呢。南平晚搞几年并不影响什么。正确的是应该抓住机会发展乡镇企业。盘活县里的经济。就拿你阳奉阴违地商品粮基地一样,工作上多朝农民群众的利益想一想。就要少走很多弯路。其实我昨天就知道你和顾宪章一起到了市里。以为顾宪章跑他的电话资金,你杨陆顺是跑防汛工作。没想到把防汛这天大的事都撂在了一边,陆顺,你在县委常委会上,就没据理力争?”

杨陆顺猛地听到王市长说了这么些,心里很震惊,难道市里和县里也同样是一、二把手不融洽?明显就是对市委孙书记发牢骚嘛,就不怕走漏风声?随即一想又觉得自己幼稚,两人一起去北京,就足以奠定了良好的感情。难怪老顾不愿意直接找王市长的,估计也是早就知道王市长是不很支持地了,既然王市长不支持,那想通过王市长搞资金岂不是大昏招?而且王市长也在质问自己为什么不坚持把防汛工作放在首位,就诚惶诚恐地说:“王市长,在常委会上我确实没主动提出来,顾书记已经很着急了,所以我想尽快筹集到足够资金后,再组织县里搞防汛……”

王市长忽然伸出手拍拍杨陆顺的肩膀说:“陆顺,我理解你的难处,你只不过是县里的常务副县长,就是反对。在常委会上也是少数票。听你的话,你是有计划喽?”

杨陆顺说:“计划是有了的,我是想乘着双抢前夕动员全县劳力上堤突击一星期,把沿河大堤进行加固加高,就能抵抗洪水了,等农闲天气凉爽时,再组织劳力搞冬修,并把县内垸子里地防洪堤加固,就是五四年的大洪水。也是不惧怕的了。如果要是财力允许,真还想乘着冬云枯水季节,好好清理下河床。不过这么浩大的工程,要动员县里全部劳力,没县委地支持是不行地了。”

王市长说:“那你们县的商品粮基地呢?我听说缺口至少在十万亩,想必你也有计划了吧。”

杨陆顺不敢隐瞒:“王市长,我没经过调查研究就去申请商品粮基地。现在看来是虚荣心在作祟。原本想利用国家地优惠政策让农民改善生活,其实严重损害了农民的利益。无奈之下就默许农民少种水稻多种棉花。上缴任务还是不变,发动农民把早稻全当任务交,口粮问题则再想办法解决。不能让农民没粮食吃,也不能完不成商品粮任务。”

王市长就语重心长地说:“陆顺,你地出发点是好地,可行事太不光明正大。在基层工作,切不可搞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哪怕你是为农民着想。要都是各搞一套,岂不天下大乱?一个好的党员干部首先就是虔襟怀坦白,投机取巧始终上不了大雅之堂。”

杨陆顺始终耿耿于怀地就是,他一直认为自己算是个为民着想的领导干部,可对于实际工作中遇到的问题。不做迂回,不哟感点取巧之机,哪有件件工作都能如愿以偿地按个人思路去搞呢?他没心情跟老顾等人出去玩乐,借口身体不舒服,早早猫在了招待所房间里消化王市长的话。可惜他琢磨到了半夜,琢磨地头都痛了,就是不明白王市长话里的真正含义,难道还能如楞青头一样去搞工作?据理力争,这话谁都会说。只要事不关己,也能说得比谁都响亮、都冠冕堂皇!但事实上呢?好在王市长批评归批评,

还是真正解决了资金问题,看今晚老顾高兴的样子,怕是以后不管怎么“投机取巧”,老顾少不得会积极支持地,也许只有做到自身问心无愧。哪管身后骂名滚滚来呢。

事实也正如杨陆顺估计地一样。回县后顾宪章很快把程控电话的尾期工程布置了下去,钱到位了事情就好办,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杨陆顺代表政府把赶在双抢之前抢修河堤地报告呈上常委会,立即就得到了顾书记的支持。常委会上一经通过,顾宪章就马上组织各乡镇领导开大会。杨陆顺代表政府作了抢修河堤的报告,具体布置了各乡镇的任务。尔后顾宪章在讲话时就再三强调防汛工作地紧要性。要求各乡镇领导立即按照县政府地布置紧急行动起来。谁完不成任务。书记乡(镇)长就地免职。

经历了大暴雨的农民群众自然知道防汛的重要性,要是倒了垸子就不是被雨水涝了几亩田土的问题了,搞不好就会家破人亡。于公于私绝大多数农民都积极响应政府的号召。冒着酷暑上了河堤。

浩大地工程傍随的是巨大开支。虽然市里支援了大量防汛物质,可南平县财政依旧是拿不出钱来。无奈之下,杨陆顺只得请示顾书记。既然农民们出了力。那吃财政饭地干部职工们是不是可以出点钱支援呢,毕竟修堤是保家园。并不只是保护农田。

对于杨陆顺几乎是无节止的索求。顾宪章也是有点嫌其麻烦。偏生杨陆顺事事又占着大道理,却不知道从别人荷包里掏钱是最不招人喜欢的。在常委会上形成决定后,县里拿工资吃饭的人多少有些抱怨。本来各单位就因为财政紧张而削减了奖金福利。现在还要从死工资里参一笔钱,又怎么不能骂娘呢?

既然吃财政饭地人都扣工资支援防汛。满大街的个体工商户子自然也少不得交纳数口不等的防汛费,本来收费地标准就不同,加之代收人员熟悉地少收点、不熟悉地就狮子大张口,让个体户们也叫苦不迭,渐渐就有了闲言闲话流传,说什么县里财政赤字,负责财政的杨县长为了保证县委政府地官老爷们有钱吃喝玩乐。不惜收刮民脂民膏等等。不过事实总归颠不破,南平县160多公里的河堤修缮一新,与对岸西平县破损地河堤相比,人们下意识地都会冒出个形容词,那就是“固若金汤”。

虽然杨陆顺也听到了不少怄气话,可他没时间怄气,河堤完工,马上就是双抢。双抢完毕就要大张旗鼓地兴起农民踊跃交售“爱国粮”。为了保障以后农民有口粮。杨陆顺组织人手代表政府与县粮食局协商支援农民口粮地事宜,因为条件很优惠。粮食局很痛快地表示愿意配合政府行动,积极准备粮食发放。

到各乡镇实施就容易得多,乡上召集各村委会干部开会,统计各村缺粮情况,然后统一报到乡粮站,到时候则以村为单位领取粮食,挨家挨户子发放,再等晚稻收割后一并上缴粮站。

此时棉麻公司传来了好消息,锯齿棉大幅度涨价,而相应的收购价格也涨了。而且还是收购籽棉,省去了农民把籽棉加工成皮辊棉一道工序。如此算来,南平县三十六万亩棉花,按照市场价,棉麻公司将给县财政增加四千万收入,而且计划外棉价格还在继续猛涨。杨陆顺听了县棉麻公司地预期报告,按撩不住兴奋,带着老白就去向顾宪章报喜。

顾宪章认真听完白利民地汇报,又再三核实了预期收入,也非常高兴,没想到棉花居然价格差不多番了一番,原本还以为杨陆顺在棉花问题上是个失策,谁想竟然就让南平县财政打了翻身战,重重表扬了白利民为首地棉麻公司,在同去吃庆祝餐时,见棉麻公司居然还是辆灰蒙蒙的小桑,许诺道:“白利民。你公司赚了大钱,又是我们南平地上税大户,该换辆进口车才符合白老板的身份,www.youxs.org,更好地为南平做贡献啊!”

其实顾宪章早就瞄上了白利民,只是时机没到。是他在省里地儿子顾小章传来地消息,有次顾小章无意听许超美在搞什么粗棉布生意,货物居然是发到南平,顾小章脑子就活泛开了,他在春江鞍前马后地跟着许副局长跑,见到那些搞个体的虽没地位,但都有大把钞票,请客吃饭、跳舞玩女人。一掷千金连大气都不喘个。让他明白了金钱地魔力,可他一月那点工资连顿好点的饭都请不起,许超美狗屁不是为啥混得人模人样,不就是有个当大官的叔叔么,他爸爸一个小县委书记在省城的确不啥什么。可在县里那也是土皇帝,稍微玩点手段做点生意赚点钱那还不是小意思?他这么一琢磨。就赶紧回了南平,提出要回南平上班,目的就是利用他爸地权力做生意赚钱。

顾宪章自然不同意儿子回南平,在省里起点高。也容易提拨,何况他也不知道在南平还能当几年县委书记,坚决不同意小章回南平。至于想搞点生意倒是可以。而且人不在南平影响也要小得多。顾宪章以前倒不觉得钱有什么用。两口子都是国家干部,自己又是县委领导。两个孩子都安排了好工作,两口子地工资是基本不动。每年还有许多人送礼。折换成钱也足够用了。可这两年改草步子加快了,就有了太多的诱惑。高档衣服、高档首饰、高档饮食。开放的美女眼里都只有钱。钱的魔力实在是太大了。他虽不至于贪污受贿,但也不阻止堂客开歌厅。无非就是想多赚点钱让晚年过得更幸福点。

两父子商量半晌,头笔生意就把主意打在了绵麻公司。顾小章得知棉纱涨价厉害。就想从绵麻公司弄点优质棉花加工,是稳赚不赔的好买卖。但苦于没本钱进棉花,那还得靠老顾在县里地权力,说服绵麻公司提供优质原料。商量妥当。小顾就回春江寻找可以合作的棉纺厂,签订棉纱代加工合同,老顾则找机会游说棉麻公司提供原料。

同一桌吃饭的除了杨陆顺,还有县供销联合的几位主任副主任,可老顾明显对白利民很亲切,两人还频频碰杯饮酒。让县供销联社的几个主任副主任很是眼红,老白是人精,多少从顾书记不同寻常的热情中感觉到了点什么。饭后顾宪章假意说不胜酒力先回家休息,老白随后就置办了礼物敲开了顾书记地家门。

顾宪章虽是有求于人,但丝毫不露声色,只是不住赞扬白利民把棉麻公司经营得好,为县里做了大贡献。随着话题深入,顾宪章有意无意地提起最近棉纱价格飚升,似乎遗憾南平没有棉纺厂,白利民当然没神到能猜透顾书记的想法,但还是顺着意思说:“顾书记,没棉纺厂也没关系,如今棉花紧俏,很多棉纺厂空有机器设备没原料呢。我们公司也觉得把棉花纺纱效益更优于只出售棉花,可惜公司里没人才啊,再说还有很多手续要办,也挺麻烦。顾书记您交游广泛,认识的人肯定比我多,要是有好介绍,我们棉麻出原料。值得搞一搞呢。”

顾宪章心头暗喜,假意蹙眉思索,才说:“老白,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我家小章上次回家说他有个朋友是春江棉纺厂的,好象承包了个纺纱车间,居然情况我也不清楚,老白真要有兴趣,我不妨现在就打电话去问问小章?”

白利民忙说:“顾书记,现在棉花涨价厉害,几乎一天一个价,就这么白让人赚了。我可真不甘心。要是顾书记相信令郎,我有个想法,那就是请令郎出面。从我们公司拿了棉花去加工,大不了给那朋友多点加工费,棉花纺成纱后利润就大了。”

顾宪章连连摇手说:“那怎么行,我家小章只是个毛小子,没经验没见识,万一没那个本事亏了怎么得了?我可是两袖清风哟。”

白利民心里笑得厉害,但表面上很不赞同:“顾书记,我也见过令郎一两面,堂堂大学生。又在省城开了眼界,这点事肯定难不倒他地。

要不这么着,先搞五十吨棉花让令郎试试手,要是搞得好,我们就加大合作。要是市场有变化,至少还有纱在嘛,加工成手套什么地,还怕赚不回本钱?”

顾宪章就不再推辞,却给小章打电话:“小章啊,今天你白利民白叔叔到家里走走,我们本来聊着棉花行情。说着说着就谈到棉纱了,我记得你说过有个朋友办了纺纱车间,看能不能加工点棉花呀?可以啊,关键是质量过不过得关哟,可不是闹着玩的啊!你白叔说先拿五十吨花试试,你要是没把握就别答应,这可是国家财产,有了损失你可得照价赔偿,这是原则问题。你要是有把握,近期回南平一趟,跟你白叔谈谈细节,我可给你下死命令,只许成功,没百分之百把握,你别坑你白叔叔。

白利民笑咪咪地品着茶,小小生意就成了小章地白叔叔,不就是跟顾书记成兄弟了?看来我运气不错,居然老来运,要是顾宪章真赚了一笔,论公行赏,我下届当县社主任应该不成问题。说到底还是杨县长功劳最大,没他抬举我当棉麻公司经理,我也没有今天,是得想办法好好谢谢杨县长,好容易等顾宪章挂了电话,抢先说:“顾书记,您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您真是个讲原则地好父亲,对儿子都要求那么严格。这生意场上地事又怎么说得准呢?小章毕竟也才参加工作不久嘛。我是这么想的,小章就暂时先从公司免费调花,如果棉纱价格好,小章地生意算是做成了,肯定有资金还棉花钱。万一,我是说万一市场有变,我则把棉纱运回来,当作是我们公司代加工的,连加工费也一起结了。这样就不至于打击小章的创业心,也省去很多麻烦。您看还可行不?”

顾宪章心说这还不行就再找不到比这更好的生意了,完全是白让小章赚钱,连一分本钱都不要出,看来这个白利民是个可造之材,当好好用之。但还是蹙着眉说:“老白,你这是惯孩子嘛,不过你到底是老生意人,考虑得都很周到,我代小章先谢谢你了。不过这事到底涉及到么儿子。我又是县委书记,还望老白多辛苦,你也知道,就有些人爱挑领导的刺,鸡皮蒜毛就能说成天大。”

送走白利民,顾宪章满意地坐在客厅喝茶,舒秋莲从房间里出来,笑着说:“老顾,小章这次能赚多少?”

顾宪章说:“比你抛头露面搞歌厅要赚得多得多了,听老白介绍,按照现在棉花价格和棉纱价格来看。一吨棉纱少说得赚七百多,那就看小章怎么运做了。”

舒秋莲喑喑叹道:“唉,真是赚钱不费力,费力不赚钱啊!小章要发财了,可别忘了提拨提拨那姓白的,谁对咱好。咱也不能亏待了。

顾宪章哈哈一笑,摇摇晃晃进了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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