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里度过最后平静的半个时辰,天彻底亮了。
村长跟守夜的人依次确认过,萧崇走之前让他们注意的烟花,一直没出现过。于是就放心地敲响铜锣,让众人抓紧时间准备出发。
程大牛观察丁春表现得的确老实,年纪又大,就只将他的一只手绑在板车上。
“丁老丈,你可知道丁彪所说的那批山匪,是什么情况?”
“俺,俺只是听说过一些。”丁春小心翼翼地答道,声音还带着大喊大叫后的嘶哑。
程小棠在旁递了一碗水,软软道:“丁爷爷,喝水。”
“谢谢小姑娘。”丁春受宠若惊地喝了几大口,嗓子瞬间舒服不少。
【宿主行为宠爱丁春一次,获得六十积分。】
还不错,程小棠完成任务后,笑眯眯地坐到一边听关于山匪的传言。
程大牛知道小女儿喜欢听故事,也不拦着,只用眼神示意丁春少讲些吓人的内容。
说是山匪,其实也就百来号人。
最猖狂的时候,所有商队镖车都要交过路费。旱灾以后,路上的都是榨不出油水的难民,山匪的日子也难过起来,如今大概只剩一半。
不过山匪的情况大部分都是丁彪吹牛的时候说的,真假参半。
程大牛沉吟片刻后,又问道:“你们之前在附近踩点的时候,有没有遇到其他村子的人?”huci.org 极品小说网
“好像有几个熟面孔,三五人一伙的。”丁春努力回想着,“他们是离这里三十里地的方家岙人。”
“方家岙?”
丁春有问必答,详细介绍了方家岙的情况,包括村里的户数、民风以及哪一段官道离他们村子最近。
定源县大部分村子都是在山里,村民出入不方便,倒是很容易让山匪埋伏。
程大牛根据以往走镖的经验,大概能判断出那伙号称黑熊寨的山匪,处于什么水平。在与村长商量过后,决定依旧改变赶路的顺序。
老程家打头阵,村长一家殿后。
主要考虑到若是真有人得着消息,冲着熊皮和狍子角来抢劫,队伍后面的人还能及时四散逃开,减少损失。
丁春作为人质,很清楚但凡有人劫道,自己绝对会第一个被祭天。因此就算没人问,也不遗余力地贡献关于常宁城的各种规矩。
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是新出来的服兵役落户政策。
随着逃往东南两个方向的难民越来越多,各州县都不堪重负,流匪四起,作为四方枢纽之一的常宁府城,兵力严重不足。
然而朝廷赈灾粮都拨不出来,更无力增加军饷。
贫苦百姓愿意从军,多半是为了混口饱饭吃。如今刀还没拿稳,就要被派去前线剿匪,兵饷不高,抚恤金还不知何时能到手,怎么算都是亏本买卖。
因此常宁城的通判想出了一个主意,主要有一人应征从军,全家都能在常宁城辖区安家落户,还给分田地。
“千万别以为这是什么好事,都是要命的。”
丁春感动地吃完珍贵的粗粮饼子,坦诚道,“里面的门道可多了,首先一条,就是要满半年才正式有户籍。”
“你们从北边过来,没几个州县开着城门吧?”
村长和程大牛对视一眼,沉默着点头。
“都是流匪闹的,很多地方都怕流匪混进城抢粮食。常宁城周边也不太平,老兵痞子不愿拼命,就会让新入伍的壮丁去。”
“俺听外甥说,一旬得有五六天去剿匪。”
边上听到征兵落户还有些心动的男人们,纷纷倒吸一口凉气,这不是送死么。
“然后是田地,猫腻也很多。”丁春愁苦地摇了摇头,“要是分到俺们临石村这一片儿,没比开荒好多少。”
“俺说句掏心窝子话,不到活不下去,千万别应征。”
这种内幕消息太重要了,如今四处涌到常宁城的大部分都是在家乡过不下去的贫民,见识不多,眼皮子又浅,十有八九还会感恩戴德地入套。
官字两个口,老百姓们吃闷亏也无处伸冤。
程老太一想到自家儿子要是遭了那种罪,骨头缝都发凉,难得大方地给丁春递了一块炖熊肉,“老丈,吃点肉吧。”
在大口吃肉和用珍贵的盐巴腌制存起来之间,程老太选择省盐。
丁春感动连连道谢,他是替村里人造的孽做补偿留下的,本以为会饱受折磨,结果却吃得比家里还好。
这老程家是大善人啊,难怪逃荒都能把日子过起来。
“老丈放心,等到常宁城,我们保证将那张纸烧了。”程大牛安抚地拍了拍丁春的背,“受累,还得跟我们走一趟。”
“应当的,都是俺们猪头蒙了心。”丁春态度相当端正。
村长没想到王婆子坏心还能做好事,自己打包滚蛋,却给队伍送来一阵及时雨。基本打探清楚前路情况后,村长心里有底,敲铜锣的力气都大了不少。
“出发,赶路!”
程大牛套上纤绳,在前拉着板车开道,上面铺着还没吃完的树皮和鲜嫩的野菜。
如果不细看神采奕奕的脸,还是很符合穷酸凄苦的难民形象。
程小棠一掀开车帘,就忍不住笑了。
原本用来坐人的空间,平铺着熊、狍子以及十几只兔子的皮毛,下面则是包得严严严实的熊肉,只在桌案边上留出两个小小的座位。
豪华独牛厢车,秒变拉肉货车。
“阿娘不跟我一起坐吗?”
谢玲花给女儿新梳了两个精致的小花苞,笑着地亲了亲粉嫩红润的小脸蛋,“阿娘不坐,不能累着牛牛。”
“棠宝乖乖的,有事就喊翠儿姐姐。”
之前萧老爷子失踪的时候,棠宝也是一个人坐里面,应该没问题。
原本程老太打算让程天禄也坐牛车里,方便照顾棠宝。结果程翠儿那个贼沉的包袱往上一抛,地上的车辙印记都变深了。
老程家人是最见不得牛受累的,程天禄立即决定跟在边上走。
“嫂子放心,俺会照顾好棠宝的。”程翠儿坐在赶车的位置,憨笑的脸上带着让人信服的力量,“绝不会让任何人靠近牛车。”
“有劳翠儿姑娘了。”谢玲花背起一筐盖着野菜的姜,恳切道。
她没练过武,也看得出程翠儿身手极好。一天没把惹眼的熊皮换成银子,路上都很危险。能多一个人护着女儿,最好不过。
老程家这次收获了近两千斤的口粮,会做木工的程三牛也没闲着,想法设法加固扩大了板车的容量。
在程老太的统筹安排下,每个板车上的空间都被用到了极限。一想到拉着的是肉和粮食,程大牛兄弟几个浑身都是劲儿,再多一倍都拉得动。
果然人是铁,饭是钢。
程小棠时不时探出脑袋张望一下,确定家里人看着半点不吃力,才开始忙活自己的计划。
萧家祖孙离开的时候,只带了随身衣物和一个水囊。
她先前看到过萧昀舒用来装檀香的木盒,上面还雕刻着精致的花纹。檀香用完的时候盒子差点被扔了,还是程小棠拦住,说要放手帕熏香。
如今到是可以用来装人参和石斛,能卖个更好的价钱。
然而一打开,程小棠就愣住了。
在朴素的细棉布手帕上,放着紫檀木佛珠手串,翡翠弥勒佛,白玉观音像,还有一个纯金打造的钵盂。
金钵下还压着一本佛经。
程小棠眨眨眼,这是萧韵舒传给她的衣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