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他的福,车里的微妙气息似乎散去了一点。北条夏树静候片刻,终于开口问起了自己原本想问的事:“gin,我听说。”他顿了顿,还是修改了措辞,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示弱:“你知道的,我不太适合承担责任,对升职也没什么兴趣。”“组织不养废物。”琴酒慢条斯理地说,“也不会怠慢有才能的人。”北条夏树反驳地飞快:“很显然,我不是。”说完他感觉有点不妙,不过好在对方心情还可以,没有要为难他的意思。琴酒又抬眸通过后视镜看他了,轻嗤一声,意味不明道:“挺能气人的。”北条夏树:“……?”……周末很快到来了。北条夏树打开衣柜,尽是些沉闷的黑色外套,放在与女孩见面的场合上不太合适。虽然没人硬性规定必须要穿黑色的衣服,但组织整体的风气如此,大家也就这么跟风,最后在外面落了个“黑衣组织”的中二称号,仔细一想其实有些羞耻。他合理怀疑黑衣风气是从琴酒开始的,此人私服也多是黑色青色;夏树为他购置的其他颜色的外套,琴酒也从来不会主动穿。对着两件版型差不多的风衣,北条夏树陷入了选择泥淖。“去哪里?”琴酒问。他背靠衣帽间的门框,单手挟烟,下颌线弧度利落,目光却像是盯守猎物的雪豹。夏树意识到他并没有出门,眼睛顿时亮了:“你帮我选一件?”一件米白,一件纯黑。琴酒微微偏头,扯着唇角嗤笑一声,颔首道:“黑的。”夏树犹豫:“……好吧。”他生了双开扇的桃花眼,眼尾上挑,见人先带三分笑;然而沉着脸穿上一袭黑,又冷肃而孤矜。令夏树迟疑的原因是,他穿这身实在太像琴酒了,雪莉一晃神都会错认。夏树慢吞吞地系着纽扣,琴酒寡冷的目光在他身上停驻片刻,透出几分掩饰得极深的愉悦。他像是饱餐后巡视着领地的猛兽,懒洋洋地、十分漫不经心地问:“去见谁?”夏树下意识地报上了对方的名字:“贝莉安娜。”他说完就后悔了。琴酒从来不记人名,死在手下的人不计其数,top killer对姓名不敏感。于是夏树想补充一句“就是在【白羊座】谈生意的时候,企业家竹本送给你的美人”……不对,这么说的话琴酒绝对没有印象。……直接形容对方的外貌?而在夏树解释之前,琴酒思索片刻,面无表情地低声问道:“是那个女人?”话语中的凉意凝成无形的冰锥,尖锐地刺过空气。北条夏树顿时一惊:“!”琴酒居然能记住……?莫非是对她有好感吗?这样一来,要和她见面的自己显得有些僭越了。夏树放缓语气,小心翼翼地问:“是的。你会生气吗?”琴酒冷淡着眉眼,挟着烟的修长手指缓缓收紧,语气十分平静:“……不。”夏树从他的神情中读出了些许不愉快。“那我不去了?”他试探道说。琴酒面无表情:“随便你。”北条夏树的第一反应是琴酒在置气,实际上并不希望他去。对方克制着不爽的微妙情绪还是挺容易辨认的。但他想了想,琴酒向来是个直来直往的男人(尤其是处理卧底的时候),也没必要把这句话解读得太复杂。所以夏树从善如流地挥手:“那我走啦。”琴酒:“……”而北条夏树毫无心理负担地出了门,也就没注意到对方骤然冰冷的神色。琴酒望着他的背影,抑着怒火随手撵灭烟头。他胸膛起伏了下,扣着大臂的修长手指攥紧,青筋从冷白的掌背上慢慢绽起。他偏头,恰好瞥到夏树在冰箱上贴的字条。那字条倒是没什么特别之处,冰箱贴是一只呆呆的卷毛小狗,冲他眉开眼笑,吐着粉红的舌头。琴酒垂眸,低笑一声。……见面的地点是某家颇受好评的高档意式餐厅。服务生替他将大衣叠好搭到椅背,北条夏树便懒洋洋地看向窗外,餐厅在十三楼,视野极好,全玻璃窗,轻松将灯红酒绿的外景收入眼底。很适合狙击的位置。他穿了防弹背心。点完餐后,侍酒师推着装有冰桶的小车为他们开瓶醒酒,餐前是很常规的白葡萄酒,北条夏树听着侍酒师介绍产地年份和口感,有些昏昏欲睡。贝莉安娜在用餐过程中也只是不着痕迹地献殷勤,仿佛是对他这个人有好感似的,他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吃晚饭之后,他送对方回家。在下车前,这个意图不明的女人终于向他递出了橄榄枝。“……要上去坐坐吗?”贝莉安娜说,“我家里,今晚没人。”北条夏树沉默了,旋转车钥匙熄火。单手扶着方向盘,微微侧目,路灯暖光描在清挺的鼻梁上。他微笑,腼腆如同十五六岁的少年,脸侧梨涡显得格外人畜无害。然后他举枪对准了贝莉安娜。“咔嗒”一声,枪膛闭锁。北条夏树温和地说:“停下。我的子弹一定比你的小动作快。”贝莉安娜依言举起双手,蓝灰色的眼睛像是惊恐的小鹿,语气有些惊慌:“要灭口吗?我可什么都没做呢。”“让我想想先从什么地方开始说。”他慢条斯理道,“那就这个吧?”他右手稳定地持枪,另一只手越过座椅,从她的右侧外套口袋里拿出一管圆形口红,撬开它的银色盖子。“4.5毫米口径单发手枪,子弹应该是氰化物,我之前也做过类似的小玩意,灵感来自《007》系列。”“是。”她倒也坦荡地承认了,半点不紧张,摊手道,“有烟吗?”“我车上不会准备这种东西。”贝莉安娜撩了下头发:“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现的呢?”“最开始。你不该往我的袖口贴追踪器,虽然十几分钟后能自然消失,但它会留下水痕一样的印记,你知道吗?”那天晚上他脱下外套的时候特地注意了一下被贝莉安娜碰到的衣袂与袖口,果然发现了痕迹。“我确实知道,但我也没用多少。”贝莉安娜抱怨道,“它虽然能自动消失,但追踪反应持续的效果也很短,还会留痕迹,发明它的技术人员可真蠢。”追踪器发明者本人北条夏树顿时失语:“……”他给消失追踪器刻意安排的小小bug,是为了防止组织用到他身上。北条夏树这些年来尽研究些看似废物但又有些小用处的东西,粉末追踪器算是其中相当成功的一样,组织已经用了两三年,渐渐发展到整个灰色边缘的行业都知道有这么个小玩意。他低头看那支口红手枪:“还有它。”“你从小包里拿出口红的时候,隔着外套摸了下右边口袋,我看到是一个圆管型的物体……我平时也喜欢动手做点小东西,所以很快就想到了。”贝莉安娜安静地看着他。他的长相毫无攻击性,英俊而温和,此时深红瞳孔冷淡地倒着她的身影,倒有几分肃杀的意味。她轻轻地问:“夏树打算把我怎么样呢?”北条夏树摇了摇头:“不怎么样。”他把枪重新揣回口袋,将这样简单的动作做出了一种优雅而风流的感觉;手指搭在方向盘上,并没有转头看她。“你的目的?”他语气松散地问,“以及你背后的组织,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贝莉安娜没动,灰蓝色的眼睛注视着他。良久后,她说:“我们想要【拉普拉斯妖】,而你,是最接近它的研究员。”夏树神色微微一凛。那是,北条夫妇从前负责开发的全知程序。拉普拉斯妖,通晓宇宙过去与未来的魔鬼,理论上不可能存在的全知智者。第9章 摸鱼(大修)北条夏树反问:“你知道拉普拉斯妖是什么吗?”对方显然也有些了解,挑眉道:“一个数学家提出的概念,知道全宇宙过去与未来的恶魔。”“而黑衣组织曾经着手研究的【拉普拉斯妖】,是能够精准预言未来的程序。”“它基于牛顿定律,而哪怕只考虑牛顿力学的相互作用……解释起来好麻烦,总之,现代量子力学的理论已经证明【拉普拉斯妖】不可能存在。”北条夏树态度相当散漫,看向对方,“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想要研究这么异想天开的东西,不过它是我们组织许多年前就停止开发的……捡了个别人不要的东西回去当宝,没必要。”贝莉安娜并不作答,视线仍凝注在他身上,将信将疑。“况且,你怎么会觉得,我父母研究的东西,我就没有尝试过呢?”北条夏树耐心道,“如果真有做出来的希望,我现在有空在这跟你聊这个话题吗?肯定在研究所里不分天日地被压榨。”“好吧。”她叹了口气,“说实话,我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有人希望我来问问你你有考虑过作为研究员,加入别的组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