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本来就很难喝。”他抽了抽嘴角,“你这么一弄,更像是喝毒药了……”北条夏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笔尖抵在纸面上,催促道:“快喝。”柯南屏气,将酒液一口闷下去,惊天动地般咳嗽了几声。“咳咳咳……”他捂着喉咙,“好呛……”十五分钟过去,无事发生。北条夏树转笔:“那么试试50毫升。”又十五分钟过去,柯南的脸因高度数的酒而变红,身体依然一动不动。北条夏树皱眉:“75毫升。”……就这样,一个多小时之后,从前滴酒未沾的柯南喝了大半瓶白酒,脸红得像是扔沸水里滚过一样,说话颠三倒四咬舌头,连站都站不稳。阿笠博士担心道:“今天就到这里吧,新一的身体受不住的。”“也是。”北条夏树叹气,合上笔记本,“博士,工藤第一次喝老白干的时候你在场吗?”有没有别的干扰因素?阿笠博士:“我不在,是新一口述的。”而此时,江户川柯南晕晕乎乎地趴在桌面上,说不出一句完整的、逻辑通顺的话了,模样和酒馆里宿醉的mada也没什么区别。“……好难喝……我头晕……”柯南不住地抱怨,“好想吐……”北条夏树拿起还剩小半的酒瓶:“有这么难喝吗?”“对于没喝过酒的人来说,沾一点就会醉了。”阿笠博士笑眯眯地提醒,“而且新一现在的身体是小孩子,代谢本来就没有那么好……”北条夏树却被他激发好奇心,为自己倒了小半杯。光是轻轻嗅闻,浓烈醇厚的酒气就扑面而来。不过,工藤都能顶着小孩子的身体喝那么多,他尝试一下肯定也没什么。于是北条夏树捏着鼻子一饮而尽,霎时间,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顺着喉管直冲天灵盖,刺激得他头皮发麻,连鼻腔都回荡着汹涌的酒味。“咳咳咳咳咳”他忍不住扶着桌子咳嗽起来,比方才江户川柯南还要狼狈。阿笠博士帮他顺气,笑道:“夏树君,我可是早就劝过你。”北条夏树深呼吸几口,悠悠地说:“……我现在知道了。”一旁的江户川柯南仍陷在醉酒的痛苦中,小声抱怨着,甚至没注意到夏树的动静,于是阿笠博士起身去杂物间找解酒药。十分钟后,阿笠博士翻箱倒柜却没找到药,只能空手回来。而北条夏树此时也变得浑身不对劲,皮肤一阵一阵地发痒,头晕目眩,呼吸困难,甚至有点想吐。“……夏树君,你过敏了!”阿笠博士盯着他手臂侧面的一小片红疹,速来和蔼的语气中难得添了几分责备,“你不知道自己酒精过敏吗?”他难受,只是虚虚地应了声:“啊?”……完全不知道,之前没喝过酒。阿笠博士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人,无奈地决定把他们一起带去医院。结果挨了医生一顿数落。女医生拧眉写着病例单,口吻严肃:“您怎么能放任未成年饮用烈酒?!江户川君才六岁!……还有这位北条君也是未成年,酒精过敏这么严重,万一出什么事……国内不允许未成年人喝酒!”阿笠博士尴尬地擦汗:“家里的小孩子不懂事,趁我不在家……”女医生给柯南开了口服的药,夏树却因过敏严重,要输液。他想说自己讨厌打针,喉咙却又肿又痛,声音轻且嘶哑,难以说出清晰完整的话,女医生当然接收不到他的眼神电波,开完单子递给阿笠博士。北条夏树生无可恋地坐到输液室的塑料椅上,仰头看着滴答滴答的吊瓶。“我先带新一回去休息。”阿笠博士说,“等下再来陪你,送你回家。”北条夏树摇摇头,用手机打字:【我可以自己回去。】“这怎么行?”他想了想,又打:【不方便透露黑泽先生的住址,我会拜托他来接我。】这个借口还算有说服力,阿笠博士犹豫道:“真的吗?”【放心吧,你带工藤走。】这么保证过之后,对方总算抱着昏睡的江户川柯南离开了。北条夏树长吁一口气。他不太喜欢麻烦别人,让人等在边上陪着输液,更觉得不自在。中央空调悬于头顶,风声在静谧的夜里呼呼作响,夏树慢慢睡去。……明亮光线照在眼皮上,北条夏树睁眼,入目均是暖橙色。他正靠着栏杆远眺,悬日像是圆滚滚的蛋黄,天空泼着交织的粉橙油彩,将错落的钢铁森林衬得黯淡无光。视野不错的建筑物天台。他还记得自己刚刚在医院,毕竟过敏的感觉太难受,做不得假,不可能是虚幻的。于是他迅速做出判断,应该又在做梦了。北条夏树转了一圈,终于在楼梯间背光的地方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那里坐着个男人,短而碎的银发因低头的身姿垂下,却盖不住深挺的鼻梁。他的腿很长,缩在这一方窄小空间里,实在显得有些委屈。这人侧影辨识度太高,北条夏树几乎立刻认出他是黑泽阵。他朝银发男人走过去,想看看他的脸。上次见到的少年黑泽十七八岁,现在这位呢?……好像和当前的黑泽先生差不多年纪?难道就是不久前发生的事情吗?黑泽腹部受了伤,右手捂着,指缝间渗出猩红的颜色,沿着手掌轮廓滴下来。他摆弄完手机,平静地目视前方,再站起来往外走。他似乎并没有被伤口影响到,脚步依然稳而轻,走了几步却忽然回头,目光精准地射过来。北条夏树惊得脚步一顿。黑泽阵注视了他片刻,忽然又靠着栏杆坐下了。暖色夕阳光映在他脸上,将那对冰凉的墨绿色眼珠照得柔和。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问:“是你吗?”北条夏树不敢动弹。“帮我拿烟。”黑泽对他说,“在左边内袋。”夏树犹豫了半分钟,朝他走过去。而此时忽然起了阵风,掀起黑泽的银发与衣袂,烟盒就这么突兀地落了地。而黑泽的视线也从他身上移开了,将烟盒捡起,动作熟练地磕了一支。黑泽阵衔着烟,目光散落在空气里。片刻后,他忽然哑声笑了:“不是说,再也不回来了?”“走的时候,又一句话也不留。”他语气淡淡,“……过去两年了。”北条夏树意识到,对方并没有与自己说话。……他似乎在和隐没于空气里的、不知名的人交流。那个人曾经放过狠话,说再也不会和他见面,却又在这时悄悄回来探望故人。黑泽阵探进自己的领口,勾出一根银质细链,并把它轻松拽断,将链上悬着的素圈取下来。相当简单的款式,戒圈外侧有几道不甚明显的划痕。“我会死。”他轻描淡写地说着,将戒指往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推,“这里马上就会变成废墟。”黑泽阵阖目,似乎在捕捉融化在风里的回答,然而一无所获。没过多久,尖锐刺耳的警报冲上云霄,整栋楼随之躁动起来。北条夏树扶着栏杆楼下看,闪着红蓝灯的警车密密麻麻地拥在旁边的街道,两侧的道路被警戒线封上。他意识到黑泽想做什么,骤然回头,却看见银发男人仰头凝视着空气,神色一如既往的寡冷。水滴落到他的脸上,晶莹的,凭空出现,像是天空突然掉了眼泪。黑泽将脸上的眼泪抹掉,从喉咙里谴出声低笑来:“怎么又哭?”“就没见过你这么爱哭的人。”他似乎在责备,语气却散漫,“从小就是,受了委屈要哭,自己犯错也哭,吃准了我会听你的。这次我不买账。”“……”“对我就这么狠心。”黑泽阵好像不是第一次说这句话,嘲讽地笑了下,缓慢而平静地总结他独自生活的这两年,“没有你也照过,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也有其他组织想招揽我。包括fbi。我大部分时间都很忙,对付难缠的虫子,有时候……”有时候想起你,有时候不想。想你的时候就擦枪,手头有事情做,总归能分散点注意力。不过有时候想得厉害,睡不着觉。但他没有说。日子或长或短,折磨或虚无,又是两年光阴。“我二十九岁了。”黑泽阵又重复了一遍那句话,“没有你也照过。你不回来,我也会变老。”流质的光线在他的银发间逡巡起舞,半空中尘埃染上烂漫的金色。落日将要消散在这滔天的风声里。他用淡得像清水洗过的语气,说了最后一句话:“……下辈子见吧。”下辈子见。那种不受控制的强烈共情再次开始,控制了北条夏树的全副心神,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他急速呼吸着,痛苦到无可复加。耳畔传来一声巨响,他眨眨眼,视角骤然切远,冲天的火光与黑烟在夕阳中燃烧。夏树看了很久,火渐渐扑灭,太阳落下,一个故事就此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