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1 孙伯符求报父仇(上)

孙策问道:“阿母为何作笑?”

吴夫人欣慰地说道:“我儿因为公仇称用计哄骗车骑,而感到对不起车骑,愧疚不安,这说明我儿非是凉薄之人,这非常好!我做母亲的,怎能不为此欣悦?”

孙策说道:“阿母,儿虽不敢自称醇厚君子,然於凉薄之辈,儿亦是不耻之极。”

“醇厚君子”之名,孙策确实是当不上,这倒也不是说他阴险毒辣,而是他现在毕竟为一方之主,帐下部曲数万,不说慈不掌兵,就只说征战打仗,那就少不了要用计谋,为了取得胜利,乃至无所不用其极,因此“醇厚君子”四个字,跟他诚然是不搭边。

吴夫人越发欣慰,示意孙策近前来。

孙策便膝行至吴夫人席边。

吴夫人伸手抚摸他的面颊,说道:“我儿心存义字,肖汝父也,这一点与汝父生时极像!好,果然是汝父之子也,果然我之子也。”收回手,放在膝上,笑容略略收起,接着与孙策说道,“但是我儿,丈夫处世,固当重义,却公仇称之进言,在为母看来,却实是金玉良言也。”

孙策说道:“阿母赞同公仇称通过孔德欺瞒车骑此举?”

吴夫人没有回答孙策此问,而是问孙策,说道:“汝父与车骑的交情,我儿你是知道的。我且问你,汝父与车骑交情何如?”

孙策不解吴夫人之意,问道:“阿母此话何意?”

吴夫人说道:“我此话之意便是我话中所问之意。”

孙策迟疑了下,说道:“阿母,阿父在世的时候,与车骑情若兄弟。”

吴夫人略微扬起脸,望着半空,出了会儿神,也不知是在追忆孙坚,还是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她放下眼来,与孙策说道:“汝父是在战场上不幸遇害,因未能与你见上最后一面,有很多该对你说的话,也因此而未能与你说。不过这些话,汝父虽然没有机会给你说了,我都是知道的,只是汝父死后,你先是需要安稳豫州,继又随车骑往赴长安勤王,於是我也就一直没将这些话说与你听。现在豫州大致已稳,勤王也已事毕,天子和朝廷都被车骑迎到了许县,较之以前,局势已大为改观,这些话,也到该给你说说,让你知道的时候了。”

孙策感觉到了吴夫人这番话中所含的深沉意味,表情严肃起来,身子也坐直了,问吴夫人,说道:“敢问阿母,是些什么话?”

“你说汝父在世时与车骑情若兄弟,这话亦不为错,然而鄙谚有云,‘亲兄弟,明算账’,况乎汝父与车骑耶?”

孙策问道:“阿母的意思是?”

吴夫人说道:“汝父留给你的玉玺,你可有收好?”

冷不丁的吴夫人问起此话,孙策没有心里准备,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堂门口看去。

堂门关着,室内也没有别人,只有他母子两个。

孙策总算把猛然跳起的心给放将下去,转回头来,回答吴夫人,说道:“回阿母的话,玉玺被儿藏在密室,除儿与程普等几人以外,无人知其存在。”

“我儿,你可知汝父得了玉玺后,为何秘不示人?”

孙策犹豫说道:

“是因为阿父心存壮志。”

“正是!我儿,汝父与车骑当年尽管情如兄弟,可汝父实是一直都怀壮志,尤其得了玉玺之后,讨董那一仗,车骑亦有与之,却为何玉玺独为汝父得之?汝父私下里曾与我言,以为此或是天意!我儿,天意不天意的,且不必说。却汝父得了豫州以后,缘何数争河内?后又欲取荆州?还不是因为汝父欲以豫州为基,使汝孙氏能得成霸王之业?我儿,汝父数与我言,汝孙氏本寒微也,放到往时,欲腾达实如登天,是故汝父虽军功赫赫,十余年间,转任三县之丞耳;乃值海内大乱,良机竟是来临,汝父遂已得豫州,仍战必当先,浴血蹈危!我儿,你想一想,若是汝父北收河内,跨距豫、荆的蓝图得以实现,现汝孙氏会是何等的一个局面?”

孙策回答说道:“若吾父之此壮志得成,则我家足可与车骑、袁本初三分鼎足。”

“我儿,汝父此志如成,若你所言,何止一方诸侯,足与车骑并驾齐驱矣!”

孙策说道:“阿母是在说,阿父与车骑虽然情同兄弟,可其实一直有与车骑争雄之念。”

“不错!车骑是个英雄,然汝父就非英雄么?汝父与车骑只不过是英雄相惜,却绝无自甘其下之意!我儿,汝父志业未成,不幸弃世,你却须得继承汝父之志,不可坠汝孙氏之名!”

孙策霍然起身,撩袍服下拜,五体投地,向吴夫人行大礼,慨然说道:“请阿母放心,策必承阿父之志,不坠孙氏之名!”

吴夫人问道:“汝父遗志,你已知之,你还因公仇称用计哄瞒车骑而感到不安和愧疚么?”

孙策从地上起身,回答吴夫人,说道:“儿虽已明阿父遗志,但愧疚却还是有的。”

吴夫人再一次地笑了起来,看孙策的眼神中充满宠溺,说道:“真汝父之子,真我子也!”问孙策,说道,“我儿,那你下边打算怎么办?”

孙策就把公仇称给他提出的建议,向吴夫人转述一遍,说道:“阿母,公仇称建议我下个月到许县后,主动求谒车骑,向车骑坦白,确实曾有欲与张羡共取荆州此谋,以解车骑之不快。之后,再寻机会,看能否讨来进攻吕布的旨意。”

吴夫人点了点头,说道:“公仇称此策,为母看可以行之。我儿,公仇称其有大才也,你可须得对他多加重用。”

孙策说道:“阿母放心,我对公仇称一向来都是礼敬有加,凡其进献之策,无不采之。”

“这就好。你叫权儿他们进来吧。”

孙策应诺,便去到门口,打开室门,孙权等弟弟、妹妹正在外边廊上坐着玩耍,孙策把他们唤回室内。兄弟姐妹几个人陪着吴夫人说话到将近夜深,各自回房休息。

多半个月后,十二月快中旬时,令公仇称、吴景、程普等留守平舆,孙策没有带太多的人,只带了朱治、弘咨、孙河、祖茂、徐盛,由百余骑扈从,这日离了平舆,往许县去。

数日后,到了许县,陈仪等之前在给群臣建造宅院的时候,给孙策也建了一个,他先到宅中,稍做休息,随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往荀贞家中求见。

这会儿还没到傍晚,荀贞犹在车骑将军府,没有回来。

葛瑾迎接的孙策,孙策也不叫诸葛瑾派人去通知荀贞,自在堂上等候荀贞回来。

诸葛瑾陪他说话。

荀贞今天大概是比较忙,一直到入夜,孙策才听到外头传来热闹的动静,知是荀贞回来,遂在诸葛瑾的陪同下,出堂迎接荀贞。刚到前院,正好与荀贞碰上。

夜色下,火把光中,看到孙策俊美的面庞出现眼前,荀贞颇是惊讶,说道:“伯符,你何时来的?”

孙策下揖行礼,说道:“回明公的话,策下午到的许县。”

“何时来的家里?”

孙策答道:“回明公的话,傍晚时来的。”

“怎么不叫人通知我?”看见诸葛瑾跟在孙策身边,荀贞责怪诸葛瑾,说道,“缘何不去军府告与我知,伯符来了?”

孙策解释说道:“明公,这不怪子瑜,知道明公军政繁忙,是我不让他去打扰明公的。”

“用饭了么?”

孙策答道:“还没有。”

荀贞便吩咐诸葛瑾,说道:“子瑜,叫厨下上饭罢。”握住孙策的手,与他同往后边堂上去,一边走,一边笑道,“伯符,饿坏了吧?我是已经饿得很了!”

孙策应道:“操劳一日,公必是乏累,等会儿策陪公饮上两杯。”

荀贞笑道:“好,好!”问孙策,说道,“你怎么今天来许县了?”

孙策恭恭敬敬地说道:“明公,这不是快到明年正旦的大朝会了么?策寻思着,这是圣上和朝廷迁到许县以后的头次大朝会,需要准备的事务肯定很多,也不知能不能帮上明公一些忙,所以就提前来了。”

“你说的不错,需要准备的事情的确很多。……你来的正好,刘璋的使者前两天到了,你明天见上一见,让他见识见识,我朝中什么叫英才云集,也省的他在那儿夜郎自大!”

孙策听出荀贞话里有不满刘璋之使的意思,问道:“怎么?明公,莫非是刘璋所遣之使甚是傲慢,失礼於明公座前了?”

荀贞笑道:“在我面前,他当然是不敢傲慢的,可在别人面前,却着实是没少拿腔作势。”

“好!那策就明天见他一见,折一折他的锐气。”

两人到了堂上,荀贞又想起一事,先吩咐孙策落座,自己也到主座坐下,然后与孙策说道:“伯符,还真是巧了,吴郡来参加正旦朝贺的使臣,跟你是前后脚到的许县,前天才到,你是不是久未闻你家乡音讯了?有暇之时,不妨与他也可见上一见。”

孙策应诺。

……

却不止吴郡前来参加正旦朝贺的使臣已到,庐江郡的使臣也已到了。庐江郡的使臣不是一个人来的,跟着他来的,还有十余个本郡各右姓豪族家的子弟,都是趁正旦朝贺的机会,想着来许县见见世面,并看看能不能在显露一下名声的。中有一个少年俊秀出众,乃是周瑜。

孙策与荀贞在堂上说话之时,周瑜正在传舍的室内,於烛火下奋笔疾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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