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暗夜之中总有人心向光明

很快,那团烟雾中的紫色光晕逐渐暗淡下去,只留下微弱的黄色光芒仿佛萤火虫一般羸弱,间或一闪时隐时现。

而随着紫色光芒的消失,那黑毛怪身上的毛发仿佛突然间丧失了活力一般全都虚弱的垂了下去。

包括原本像滔天巨浪一般席卷而来的黑色毛发此刻像突然被抽去筋骨的小蛇一般只轻轻蠕动着软塌塌地匍匐在地。

只有飞舞的流光斑蛾似乎并未受到太大影响,仍然绕着几人打着圈儿地转。但瞧着似乎对那地上忽明忽暗的黄色微光很是忌惮,一时半会儿又踌躇着不敢上前。

贺涟风虚弱地着浮生将那金蚕取了回来,只见那虫子浑身流脓带水的已然奄奄一息,贺涟风咬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涂在那金蚕身上,却未见其吸取,可见已然是活不成了。

贺涟风垂眸一笑,心道:果然是要交待在这儿了。死了,死了,都逃不出巫蛊门的手段,真是时也命也……

浮生自是不知其中利害,只当他斗蛊受了内伤,忙清理出一块儿相对干净的地方将贺涟风安顿下来。

方凌还惦记着外围的八个献祭者,忙一瘸一拐地来到那边。只见其中一人虽然已经被那发丝祸害得面目全非,但因为自己曾与他朝夕相处了几天,所以仍旧一眼辨认了出来,此人赫然便是杜新乾。

她伸出手探了探杜新乾的鼻息,已然毫无生气,可见是死了。

浮生与这些人生前有过一面之缘,不过一个时辰不到,再见已然成了被吸干精元的尸首。浮生不忍,唏嘘着将这些人拖到一边摆放整齐,想着即便救不了也尽可能给他们摆个舒服的姿势。

可就在浮生拖动尸体的时候,方凌却猛然发现其中一人身材魁梧,膀大腰圆的身形瞧着十分熟悉。

待她凑近一看,只见此人方脸阔眉,脸上的皮肤底下蜿蜒着黑色的发丝,看起来诡异又狰狞。一双眼睛空洞地望着前方,没有了神采也便没有了情绪。一脸的络腮胡杂乱又邋遢,但却丝毫不影响此人硬朗的外形。

方凌怎能不认得他?他便是前阵子刚刚经手了郑守义案的李捕头。

自从金瑄的案子有了黎宗插手,方凌便再未见过李捕头。

并不是她不想见,记得当初为了打听进展,方凌还特意找过李捕头两次,他都避而不见。当时方凌便已知晓黎宗在这方圆百里之内属实根深蒂固。便是连官府衙门也不得不卖他们几分情面。

可既然两家有如此关系,身为衙门官差的李捕头又怎会被黎宗幽禁在这里,甚至拿来当饵料饲养蛊虫?

“呃……呃”方凌朝着那边长亭艰难地发出一串音符。

“怎么了?发现了什么?”长亭大步走了过来问道。

浮生看着这两人不禁一阵感慨,也不知长亭的耳朵究竟是什么做的,她姐在喉咙里随便咕隆两声,这厮也能听得懂。一时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那边安静打坐调息的贺涟风一眼。

长亭弯下腰在听方凌一通叽里咕噜之后,猛然直起了身子轻声问道:“你是说李捕头也在这里?”

“嗯!”方凌现下除了这个“嗯”能说得字正腔圆之外,其他什么音经过那破烂喉咙吐出来都是半边三块的。

“如此便通了。还记得西郊小院王福背后那块压着元丁六甲阵的毡布吗?”

“嗯!”

“那上面记有众多人名,时间。当初讯问金瑄时,他告诉过我的几名窑工都与其上姓名相吻合,而那几名窑工全是判了流放的罪人。可见那是一份记录当地官府与黎宗暗中勾结将流放犯人私自输送给黎宗的名单。

当初你我找王福查阅卷宗时找不到金瑄的,我便顺手翻了翻,发现不仅是金瑄,所有判处流放的案犯一个也没有。可见有人专门将这些卷宗提走了。

如今看来,怕是李捕头所为了。”

“嗯?”方凌仰着脸,有些疑惑。

“官府的卷宗可以作假但绝不能缺失。若真是想要瞒天过海,最稳妥的做法是将卷宗做的滴水不漏,而并不是不翼而飞。

世道初定,流放地原本就是蛮荒之地,被流寇杀了掳了,病了死了,那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没有家属会咬住不放,也没有人会追查这些。

所以不论黎宗还是官府完全没有必要将这些卷宗记录全数抹去。

故而此事只能是个人私自而为,要么王福要么李捕头。”

“嗯!”方凌点点头算是回应。

“但是当时查阅卷宗的登记簿上,几乎全是李捕头的签字,王福仅当晚的那一个签字而已。可见王福平常对卷宗并没有什么兴趣,更不要说私藏了。

就如今二人皆被黎宗追杀的情况来看,李捕头当时应该正在私下调查这些事且捅到了黎宗的痛处。但因衙门跟黎宗的关系,又不敢大张旗鼓。王福应当是他找的帮手,二人同赴永陵,却双双惨死。”

方凌想起王福的惨状再看看如今李捕头便是死了,一双眼睛也瞪得铜铃一般,可见其死不瞑目。

方凌不由心中一片酸涩,伸手将李捕头双眼合上。李捕头并非是个完美的人,他性格不仅暴躁还固执,也正因为固执导致他对很多事情都会持有偏见。

可谁又能做到真正完美呢?大家都只是普通人而已,李捕头是,王福也是,可他们却做着这世上最不普通的事。

暗夜之中总有人会心向光明,捕头也好,衙役也好,贩夫走卒也好,总有这些前赴后继的人为生民请命,为正义牺牲。

方凌觉得这样的人或许才是真正该要写进功德簿子受人敬仰供奉的。而他们的灵魂自然也不该被困在这等阴暗的腌臜之地。

自己现下做不了别的,可超度总是可以做的。然而正待掐诀,却发现自己如今这不争气的嗓子,连往生咒都念不了。

长亭听闻几声微不可闻的啜泣声,自是明白她的心意,便在一排尸首旁边坐了下来,一一为他们行了超度之仪。

浮生在清理摆弄那些尸首的时候,不知不觉竟对这平台上的镂刻花纹产生了兴趣。

大凡墓葬,花纹雕刻要么西天祥云要么飞禽走兽皆为瑞兽,但这平台上的雕刻既不是植物也非动物,图案抽象且看不出任何意义,但要说凌乱纷杂却又透着某种规律。

浮生看着看着突然便开了窍,这哪里是什么墓葬纹饰?分明就是个环环相扣的阵盘啊,那棺椁呈放处正是整个阵盘的阵眼所在。

浮生此刻仿佛发现了天大的秘密,欢天喜地地拽着方凌激动地道:“这……这是个……是个回向阵!”

方凌见浮生忙活了这一阵子总算后知后觉地看出了点名堂,忙凑过去想引导他找出阵法的关键之所在。

谁知刚跛着脚走到近前,但觉脚踝一紧,低头一瞥只见脚踝被一只布满黑毛的手紧紧抓握着。好死不死正正抓在了伤处。

方凌又惊又吓却偏偏那伤腿使不上半分力气,只得吱哇乱叫着试图引起浮生的注意。

谁知浮生这指不住的被方凌一吓顿时一个前滚翻避到了一边,只有长亭循着声音一把将方凌拖开。长亭侧耳正准备给那突然出手的家伙来上一下子,却听见一个微弱的呼救声:

“救我……”

发出求救声的不是别人,正是躺在地上的黑毛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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