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啸霆拖着方凌找到王一霸的时候,这厮正在赌坊中出手狠辣地揍一个刚出了老千的年轻人。
余啸霆上前一把拉住王一霸道:“够横的呀!地头蛇当得可还舒坦?”
王一霸一见来人是余啸霆立即将一脸横肉硬生生地挤出一朵花儿来。
“哟!余哥?来来来,你看咱这地方乌烟瘴气的啊,走,到里面雅间喝一杯,叙叙旧。”
余啸霆拦住王一霸指着地上蜷缩着的年轻人道:
“我跟你能有什么旧?这怎么回事儿?是不是又开始惦记着大牢里的伙食了?”
“余哥,余大捕头哎!你怎么还盯着我就不放了。
那以前哥儿几个确实是干了些欺压良善的混账事儿。可后来不是被你给逮了吗?
得了教训,好不容易出来了,你看我现在都躲到南平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了,你怎么还追着我不放呀?”
余啸霆随手拾起桌上的两个骰子在手里把玩道:
“不管你在哪儿,只要你还欺压良善,我便不会饶了你。”
王一霸顿时摆出一副委屈至极的面孔道:
“他算什么良善?我这是教他诚实守信。你说玩儿个骰子都能出老千,出去做事做人岂不更要坑蒙拐骗?我这也算是为民除害,替你们办差。”
说着拍了拍余啸霆的肩膀。
余啸霆伸手将他打开。
“少在这儿闲扯犊子,赶紧把人放了!我今儿个来不是找你麻烦,只是想问你李三七是怎么回事儿。”
王一霸松了口气。
“嗨!有事儿说事儿嘛!瞧你这把我给吓的,我还当刚才那孙子是你的人呢!来来来,里面请,里面请!”
方凌方才一路吹了点冷风,此时已清醒了几分。
几人一路行至一个雅间。虽说叫个雅间,墙上也装模作样地挂了几副字画,但那粗犷的格调凭白却始终透着一股子挡都挡不住的匪气,倒是与王一霸的气质很是相衬。
王一霸着人看了两杯茶,自己则就着茶壶灌了两口,开口道:
“余哥,啥时候拐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小嫂子,嘿嘿……你说你也不提前知会一声,我这儿,哈哈哈……陋室,陋室,小嫂子莫要嫌弃。”
余啸霆闻听此话略显尴尬,沉着脸道:“嘴上忘把门了是吧?休要胡说八道!这位姑娘是我一位朋友。”
“哦,哦?朋友啊!对不住,对不住,小嫂子朋友!”
王一霸故意揶揄着。
余啸霆也懒得理他,直言问道:“听说李三七在你这儿欠了债了,被你狠讹了一笔现银?”
王一霸闻言,跳将起来。
“那小子给你告得状?那小子前些日子天天来赌,赌输了还不服,非要借钱。我虽说是吃得这一口饭吧,但我也挑食儿啊。你说他一穷二白的,我追债都嫌追得艰难,是不是?”
余啸霆懒得听他废话,“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王一霸方才说得欢快,此时却略显尴尬地说道:“那不是听了你的教导么?助人为乐!就借了他点儿银子。不是,我借他银子,我还借错了?”
余啸霆沉着脸,“他何时还的?还了多少?”
王一霸疑惑道:
“他……他真是你亲戚啊?嗨!都是自己人,区区一百两还什么还啊。余哥,你替我拿回去还给小七爷。嘱咐他,以后做人要脚踏实地,这种三教九流的地方不适合他。哈哈哈……”
余啸霆敷衍道:“还挺有自知之明,我替他谢谢你了!”
出了赌坊,方凌问道:“你跟那王一霸很熟?”
余啸霆尴尬一笑,“吃我们这碗饭的,这些三教九流的都熟。让姑娘见笑了。”
“我倒觉着那个王一霸挺有意思的。之前多横啊,见着你立马就乖得跟猫一样。”
余啸霆有些无奈,“你要觉着他跟猫一样可就错了!你当他为何要让我们在外面柜台支取这一百两银子?
我跟你打个赌,不出几日,他定要连本带利地将这一百两银子讨回去。
不过他们这些路数我也见得多了,倒也不会怕了去。”
“我倒想见识见识,他如何连本带利的冲官差讨银子。”
“你放心!这钱不是他的,怕也不会是李三七的,他们谁也别想讨回去。”
“这钱不是李三七还给王一霸的么?”
“那是你不了解李三七。他是李瑞玺的远房侄子,十三四岁便跟着李瑞玺。但李瑞玺待他却并不顾及亲戚的名分。不仅时常打骂,还经常借故克扣工钱。
是以那李三七在仁春堂干了这么多年却连一房媳妇儿都还未说下,你觉得他能有一百两银子来还赌债?”
“哦?如此说来,那这钱必定是来路不正啰?”
余啸霆笑笑,“这些事情姑娘还是不要打听为好。知道的越多可能越会陷自己于险境。无论你信与不信,我这一句话是肺腑之言。”
方凌最恨这种说一句话留一半的,白白吊着别人胃口,搅得人心里跟猫抓似得。不禁言道:
“你说你们拿人在行,可若再碰到吴婆口中的恶鬼,不知你们可还在行?
正所谓隔行如隔山,今日你也瞧见了,即便门口有人守着,那鬼魅还是照样将那吴婆吓得半死,鬼魅一事可是防不胜防啊。”
余啸霆微微一笑,“姑娘这是要与我做买卖?”
方凌也笑道:“买卖不敢当。只是李瑞玺将苏儿害得太惨,我虽帮不了苏儿,但若是能帮着缉拿了李瑞玺,也算是为苏儿尽了些本分。
况且你找我帮忙,我可是分文未取,如今倒先吊上我的胃口了,这可不是君子所为。莫不是就等着我主动提出帮你们对付那鬼魅?”
余啸霆狡黠一笑,“姑娘果然聪慧!”
“余捕头也不必担忧,我虽然看起来并非那么稳当持重的人,但我有一个好处就是自小长在山上,朋友少,也不大懂得与人闲话。”
余啸霆深深一揖,“姑娘不仅聪慧、爽快还善解人意。”
方凌这一礼受得有些亏心,忙道:“余捕头可不要再夸奖我了,我这人自小就不禁夸,夸急了还爱犯毛病。这也真真是肺腑之言。”
“既然姑娘如此爽快,那么告诉你也无妨。
此前,我们调查李瑞玺的时候,发现十九日那晚,他铺子里少了二百两银子。据此我们推测李瑞玺回来过,或许因为苏儿一事暂时携银子躲了。
因当夜值守的人是李三七,但据他说他母亲那一日寿辰,是以他回家多喝了几杯,并未宿在铺子内。
但如今看来,他怕是说了假话。”
方凌突然想起一事。
“确实不对劲!我记得十九那日,很晚了,我和翠云嫂子带着浮生去仁春堂骂过街。当时李三七就在店内。除非南坪的寿宴是子夜开席,否则断不可能后半夜才吃吧?”
余啸霆笑道:“姑娘当晚还带了人骂街?倒是错过了一出好戏。”
方凌老脸一红,连连摆手,尴尬道:“天资愚钝,委实骂得不如旁人精彩,不看也罢,不看也罢!”
李三七被提起来时,尚处睡梦之中。忽见几名官差站在身前,吓得瞌睡立即就醒了一半。
余啸霆沉着脸喝道:“偷盗钱财,欺瞒官差,阻挠办案,你可知这每一条都足以让你到大狱里睡上几年?”
李三七急道:“我没有,你们说什么呢?你们不要仗着穿了身官服便胡乱讲!”
余啸霆将那一百两银子掷到李三七的面前。
“还要嘴硬?这可是你还给王一霸的银子?”
李三七有些心虚,“是……是又怎么样?我还给他银子怎么了?他讹我银子,你们放着他不管,倒管起我来了?”
“好一张利嘴!我现在就来问你,你哪儿来得这么多银子让人讹?”
“我这么多年辛苦攒下的不行吗?”
“你十四岁入仁春堂,今年十二载,现在每月例银四钱。我且不论你初来乍到时每月一钱二的事。就算这十二年以来,你每月均为四钱,你不吃不喝全攒下来也不过五十七两六钱。”
余啸霆看着李三七顿了顿,突然喝道:
“还不招吗?”
“我,我赌钱……”
“镇上唯有一家赌坊,两年前开的。我刚从那边过来,你两年间赌得确实不少,却是输多赢少。要不要我把王一霸叫来问问你这两年的营收?
十九当晚,你根本就没有回家。
你娘虽然听了你的话,称你在家中用饭。可是提到你何时到家何时离家之时,老年人年纪大了,教得词不一定记得牢靠,一番说辞是前言不搭后语。
你也该可怜可怜你那年事已高的老母亲才是。”
李三七颓然地跌坐在地哭道:
“那银子……确实是我偷的。可那也不怪我呀,他李瑞玺这么多年可有拿我当人看。经常克扣我的工钱,我偷得是我自己的血汗钱。”
“你如何能有李瑞玺的钥匙?”
“平日里药铺有些药材放不下,便放到李瑞玺的家里。我因为经常要前去他家取货。是以李瑞玺有时会把家里的钥匙给我。
十九那天,我去他家里取货,发觉里屋抽屉里放着一把铜钥匙,正是账房的,便偷偷拿了。当天晚上趁着值夜偷了银子。
我也是被逼的。我就欠了那王一霸五两银子,谁知两个月下来他就滚到一百两。我哪里有那么多钱还他?
但是不还钱,他就要剁掉我一只手。我也是走投无路了。我这里还有九十两现银,我没敢动,我全部还回去,不够的我再凑……”
如今银子是找回来了,可是李瑞玺却是彻底失踪了。拜李三七所赐,之前很多关于李瑞玺的所有推断又要重新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