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夫子大驾,实在失礼。”
为首的沈建臣双手相扣,严肃庄重地弯腰作拜,他虽是朝廷命官,但普天之下,不分国界,不拘地位,亦不管自己品行如何,凡是儒家门生,奉儒教经典,面对这个一生皓首穷经,教书传道的垂垂老者,却皆是要大礼相拜。
跟随在沈大人身后的沈云台与法蝉二人亦是齐身行礼,以视尊重。
“不必拘礼,我听云台说起过小沈你们一家是北寒国宏卫公的后代。”
千夫子手托着沈建臣的双臂将他扶起,温声说道。
“宏卫公正是在下祖父,可惜后代子孙无能,再也不负祖父时的鼎盛荣光了。”
沈建臣面色惭愧,如今的沈家却是已经大不如前了。
他还记得祖父在时,沈家门第声望是何等昌盛,往来宾客如云,皆是达官贵人,就算是放在整个北寒亦是一等一的清望世家。
只可惜后代子弟多有不肖,仅仅历经三代家族便已衰败至此。
真是可叹。
“小沈此话却是有些偏颇了,王朝尚有兴衰,何况世家,起起落落便如海上长波,浮沉无常,但只要心中信念不改,家风中正不变,总有一天可以乘风展翅,翱翔九天,达到当初宏卫兄的高度。”
千夫子面色庄重,他与沈宏卫朋友一场,故人已去,留下的后代自然要好好劝戒一番。wutu.org 螃蟹小说网
千夫子指着一旁的沈云台又说道。
“你家云台聪慧素有机智,品性醇和又兼远志。只要好好学习圣人典籍,知行合一,他日成就定当不逊于曾祖。”
千夫子弟子多如牛毛,但像沈云台这般优秀的虽然不少,却也不多。而他们每一个如今都是庙堂拜相,山野称贤的人物。
如此说来他对自己的这个学生亦是期望颇高。
“弟子何德何能敢当老师如此称赞。”
沈云台拱手,颇为惶恐地说道。
“哈哈哈,你小子,大丈夫当仁不让,有什么不敢当的?”
千夫子大笑,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一横一竖皆是岁月无声,刀刀划痕。
“法蝉大师,十年未见,别来无恙。”
千夫子面面俱到,却是不会冷落了任何人。
“夫子当年稷下学宫无类之辩名传天下,如今依旧言尤在耳,振聋发聩。”
法蝉大师双手合十,嘴里念诵一声阿弥陀佛,再言道。
他犹记得当年跟随恩师左右时看到的那个老人,在所有人或惊骇,或嘲弄的目光下,拖着垂垂老朽的身体站在礼辩台上,面对天下文人,道佛仙家,是如何的慷慨激昂,引经据典,一张三寸之舌辩的各大书院先生哑口无言,面红而退。
到了最后更是引出至圣留下编钟齐鸣十六响,轰轰如雷,异相天生,震动江川三千里。
至此默默无闻教了一辈子书的老先生,带着他百回春夏,一生刻苦专研的学问,真正地站在了天下人的面前,名动四国,成了儒教夫子,死后可得入文庙,享后代香火万年。
法蝉虽学佛法,但对千夫子的有教无类之辨也是十分赞成,受益匪浅。
恩师亦言其虽是凡人,却足称得道。
“往事已过,不足为提,来,我为你们介绍身后小友。”
千夫子嘴上这般说着,脸上的笑意却是遮不住的。
他平生只有三得意,一为给天下民生教化献上百年光阴,教出数千儒家弟子,或贤或正。
而再者便是自己礼辩台上,一展生平所学所思的快意舒畅,为儒家学问再添一瓦。
至于最后一件事,是一生最得意,亦是最遗憾……
“不知,这位小友是?”
沈建臣眼睛不自觉的飘过了少年人的断臂,眼有异色却又藏得极深,含笑问道。
众人这才注意到了夫子身旁的独臂年轻人,法蝉和沈建臣一开始还以为是夫子的弟子,不过现在看来却是想差了。
“这位是青云弟子,通天峰的陈渊桐陈小友,这次下山游历正好遇到此地妖孽为祸,也想尽一份力。”
千夫子自然看见了三人眼中的异色,为了不让陈渊桐受到轻视,开口为其介绍。
听到青云门三字,三人脸色齐齐一变,这三个字的重量足以让人侧目,众人又开始重新打量起了面前的青衫少年,而其中又尤以法蝉眼眸最为惊诧,明亮亮的双瞳似有金光流动。
“阿弥陀佛,倒是小僧眼拙,却是未想到陈师弟年纪轻轻,竟然已有驱物之上的道行,想来陈师弟在青云门中亦是天资卓越。”
青云门与天音寺作为佛道两家之魁首,平日多有接触,一些门内隐秘彼此相知,驱物境界出门游历的规矩法蝉自然知道。
正是如此,法蝉才感到惊奇,十五六岁便有这般境界,放在哪里都是名震一方的修道璞玉。
“门内师兄个个高深,在下却是不敢称优。”
陈渊桐倒是谦逊,驱物境便可让人刮目相看,那他如今修道六层的道行岂不让人惊掉下巴。
想归想,他倒不会做在外人面前自爆自己修为这种蠢事,青云虽然与天音交好,但毕竟人心隔肚皮,他不了解法蝉为人,谨慎一些更非坏事。
何况木秀于林而风必摧之,做人还是要低调些,闷声发大财才是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