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35章按兵不动

白非月行了礼后坐到一旁,随口答道:“不过随意看看,想来陛下也听说了近日臣妾对太医院很是不满,所以想自己研究一些医理,这样一来有点小毛病也能自己处理了,免得时时看见让自己心烦的人。”

御辰泽依旧笑着,不置可否。

如今的御辰泽显然已经不是当初的御辰泽了,他开始怀疑她,忌惮她,甚至对她私自处决太医的举动甚是不满,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但如今他并不会开口,因为他还需要她。白非月几乎可以确定,等到除去御千寻后若她还继续干预朝政,她眼前这个皇帝,会毫不留情得让她下地狱。

扪心自问,御辰泽的确是忌惮白非月的,这个女人过于狠辣,可忌惮她的同时,他又对她心动,这样的女子,换做任何一个男子都会为之倾倒。可他除了是个男人之外,还是个皇帝,是一个好不容易登上皇位的皇帝!他绝对不允许在以后他的身边出现第二个御千寻,不,她不是第二个御千寻,比起御千寻来说,她更加可怕。

御辰泽又翻了翻医书,他眼睛看着书页,嘴上却是好似不经意般说起:“朕还以为你会将丞相府一网打尽呢,没想到却只是让丞相禁足罢了。”

“一网打尽?他儿子犯罪又不是他犯罪,我如何一网打尽?”

御辰泽略微瞟了她一眼:“难道不是因为不忍心吗?”

“不忍心?陛下说笑了,臣妾本就是无心之人,何来忍与不忍?留着他自然有留着他的用处,不过如若陛下想让他死的话自然是有千万种方法,难道还要臣妾教您不成?”白非月有些上火了,他的意思是她做到这份上还不够?若不是为了要借助他的手,这皇宫她哪里稀罕待着?

御辰泽明显感觉到她话中的火气,故而默然,不再多言。

过了午时,天空果然如白非月所料,下起了磅礴大雨,水滴落在屋檐上就好似小石子在敲击瓦砾一般,雨水顺着瓦片沟壑顺流而下,在廊檐处落下,形成一道天然的卷帘。

浔王府中,御千寻坐在主位,各座列下,平阳侯首当其冲,吏部尚书林束坐在其后,对面分别是礼部尚书齐孟元和兵部尚书李猛。

御千寻巡视着下周,鸦默鹊静中,他的大拇指不断摩擦着指腹,扳指在手中转动,他的眸光似狼似虎,座下之人无不如坐针毡。

李猛是个粗俗的武人,这般坐着早已是坐不住了,他不懂勾心斗角,从前扶持浔王不过是看不上那个傻子罢了,可如今知道皇帝并不是个傻子,且未必不是个好皇帝,既是如此,他何必再在此周旋?

想到此,李猛一下站了起来。

御千寻眸光扫向他:“李大人,你怎么了?”

李猛一抱拳,浑厚的声音从他胸腔中传出:“王爷,下官只是想到还有要事要去处理,先行告辞了!”在朝中这么多年,他看多了阴谋诡计,对于御千寻此番请他来的目的他也并非不知道。不过就是为了那个诡计多端心狠手辣的皇后娘娘罢了,无论是下江南之行或是之前的刺杀,明眼人都知道是谁的手笔,只是没有证据而已。可他怎么也不想想,擒贼先擒王,若他能早些动手,现在的皇位早就是他的了。即便日后史书中会留下些许笔墨污点,可成王败寇,自古如此,他向往的是强者,而不是一个只能玩弄权谋的君王!

御千寻的确很渴望皇位,就是因为太渴望了,所以才让皇位变得那么神圣不可侵犯。御千寻是向往完美的,他可以允许他登上皇位的过程中有无数的鲜血,但那些鲜血只能让他自己知道,他绝对不能忍受,后人对他登上皇位的手段加以诟病!他要名正言顺,正正当当得坐上那个位置,他要让所有人心甘情愿为他俯首称臣。

见御千寻半晌不说话,李猛一个转身就要走。

“慢着!”御千寻突然开口了,“李大人是否对本王有所不满?”

李猛又回过头,行了礼后一板一眼道:“王爷,下官对您没有什么不满,只是王爷……听下官一句话,皇帝有皇后娘娘为他挡刀,他可以满手干净,因为他已经是皇帝。可王爷您不一样,即便在外人看来你再光明磊落,只要你登上皇位,最终也免不了被后人猜疑,既然如此,何不擒贼先擒王!皇后娘娘没有了,陛下还会有第二个皇后娘娘,对陛下来说,对我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差别,可陛下若是没有了,那可就不一样了。”

李猛是一介武人,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也就是因为这样,他才能一针见血,击中要害。

平日里即便是他们知道御千寻有此野心,也都是心照不宣,不会放在明面上说,此时被李猛开了先河,有人就忍不住了。

平阳侯站了起来,他开口道:“王爷!李大人所言甚是有理啊!当初您就不该仁慈,在太后将皇帝接进宫之时就应该杀了他的!反正只是先皇养在外面的孩子,是不是正统都还不一定,您就是太在意后世的看法了。”其实他更想说的是您就是太放不下身段,太好面子了。

林束和齐孟元低头沉默着,御千寻蹙着眉头思忖了良久,终是向目光转向他们。

“林大人与齐大人认为呢?”

齐孟元拱手道:“王爷,下官认为不妥。若是像平阳侯所说,王爷在一开始就斩杀了陛下,那即便是后人诟病,也大会有人猜疑陛下不是先皇的亲生子,可如今形势大变,再加上皇后亲下江南之举收获众多民心,此时动手实在不合时宜。再说王爷并非穷途末路,眼下朝局大多还是掌握在王爷的手中,哪怕是军队方面,王爷也丝毫不落于皇帝,甚至可以说是更甚于陛下,在这般情况下,无论是起兵谋反还是逼宫退位都不是上上之策。”

御千寻手中急速转着扳指,他手中有七星阁和云门,再加上平阳侯与兵部的军队,造个反简直易如反掌,可他就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他看向齐孟元,语气有些急促:“那依齐大人之见,什么才是上上之策?”

“这……”齐孟元嗫嚅了一番。

林束站起身,双手作揖:“王爷,此时自然是敌不动我不动,对于陛下来说,他尚处于劣势,要着急的人本来就应该是他,王爷实在无需现在就开始劳心焦思,欲速则不达,既然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便只能缓缓图之,急功近利反而会露了马脚。”

齐孟元附和:“林大人所言有理,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王爷前几次的行动虽然没有将王爷暴露出来,可实质上无论哪次行动最终都是以失败告终,且最后一次还将丞相……”齐孟元顿了顿,眼见御千寻脸色愈发不好,他转而言道,“眼下还是按兵不动为好啊。”

御千寻闭了闭眼睛。

万籁俱寂。

半晌后,他摆了摆手:“都回去吧,本王心中有数了。”

在御千寻说完这句话后,李猛的唇角勾起,笑容中的讽刺意味及其浓重。他知道,这个王爷再也不可能坐上那个位置了,那么,他又何必再与他为伍?

五日后,付清游于南门斩首示众。

五日后,丞相府中太医进宫面圣告之,丞相已彻底疯癫。

五日后,丘无垠归来,小袋传来消息,人已经安排好了。

小袋蹲在她的肩膀上,看着她伸手摘了一片月季,鲜艳的花汁染红了她的指甲,她抬起手,瞳孔略微涣散,鲜艳的红色,像血一般……

“小袋,你说,为什么那么多该死的人都好好地活着,而我们白家,明明兢兢业业,一心只愿国泰民安,就是这样的白家,却要遭到灭门之灾……”她的眼睛里一片透白,看不出有丝毫难过,片刻后,她的唇角微微弯起,“既然好人得不到好报,那我就做最坏的人,让那些没我坏的人,都下地狱去吧……”

小袋的眼睛睁得很大,它不会说话,只能用自己的爪子抚了抚她的头发,这样的非月,让它很陌生,也让它很心疼。

付清游死后的第六天,皇后娘娘向皇帝请旨,次日要去京郊外燕山上的普渡寺为兄长祈福,皇帝应允。

连下了几日的阴雨,湿冷的空气让白非月浑身不爽,她身着一身素服,发髻上点缀着几朵白菊,白雾之中,她恍若与整个山间融为一体,她就站在楼阶上,双手将长裙微微拾起。秋其撑着伞,虽然雨已经停了,可山间林丛茂密,还是有雨滴从树叶上时不时落下来。

台阶湿滑,白非月好几次都险些要滑倒,可她一言不发,一定要坚持自己走完全程。她的眸光悠远,一片水雾下,是浓烈到令人心伤落泪的霜露之悲。

毕春因为要扶着白非月,是以离她最是接近——她的皇后娘娘,虽然面无表情,可那股如丧考妣的悲伤浓郁得竟连她都有点想要哭的冲动。毕春吸了吸鼻子,她还以为主子原来真的那么恨大少爷呢,想来主子也是身不由己。

秋其瞥了毕春一眼,对她摇了摇头。主子心里本就难过,你就别瞎掺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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