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据的话听在孔安国耳中,顿觉得高深莫测。
纸,是朝廷的,是用来打击世家的,
新推出的三字经、千字文,是用来普及教育的,
朝廷手握着这两个杀器,完全可以剥夺大家豪族的知识垄断,
但刘据反而把这两样,又交给了各大族在本地设立的乡学!
太子据绝对不蠢!
那孔安国就只能想到一种可能,
金蝉脱壳。
朝廷也没钱,太子据是要让世家大族掏钱掏人,帮着推广纸张和启蒙书籍,等到朝廷缓过来后,再把这些世家一脚踹开!
这与陛下的行事风格有什么区别?!
看向大汉明暗两个钱袋子,桑弘羊和卜式,孔安国心中更坚定了想法!
“殿下,此二书都极好,乡学中的先生现都以此二书启蒙幼童认字,启蒙过后,孩童们便可早早读经了。”
霍光抬头看了孔安国一眼,
话外之音,霍光如何听不出?!
以前启蒙孩童认字是用《诗》,现在却成了《三字经》《千字文》,孔安国前面看似吹捧蒙学新书,最后又绕回来了,
蒙学新书读到最后,还是要读经。
经是谁写的?
呵呵。
暗流涌动。
霍光又低下头,继续书记。qula.org 苹果小说网
“如此便好,”太子据显得很高兴,“此二书便是要启蒙认字的,能让孩子们早些认字读经,也算物尽其用了。”
孔安国愣住。
太子据打了一招太极,
孔安国特意强调,蒙学二书(三字经和千字文)是给五经做铺垫的,以此来强调五经的独尊地位,
可太子据非但没反驳,反而竖起大拇指,
“你说得很对啊!”
这下给孔安国整不会了。
桑弘羊捋着小胡子看向孔安国,暗道,
你也太小看殿下了吧?
“时辰也差不多了,议事吧。”
刘据淡淡开口。
众人均是肃谨,方才闲聊不过是小菜,接下来,才是重点!
“马家主。”
阎王点卯,马去奴浑身一颤,
“殿下唤草民去奴就好。”
“您这岁数,我怎能如此唤您,叫您马伯,行吗?”
“行...唉,不行..草民愧恩啊...”
太子据呵呵一笑,
“左冯翊也为三辅地之一,三辅均是京畿重地,其钱财是要入少府的,也就是说,是你们养着孤。”
哐当!
马去奴再跪不住,扑倒在地,
“草民不敢!”
太子据又看向孔安国,
“圣人笔作春秋,想必孔大人自小对史,研读颇深吧。”
“是,殿下。”
“如今众人都在,孤想听三家分晋的故事。”
唰得一下!
孔安国面如白纸,
诺诺开口道,
“昔晋分六门.....”
殿内一片死寂,只剩下了孔安国的声音。
窦富在旁,自然明白殿下是何意,
三家分晋的主人公有四,
一家独大的智氏,还有韩氏、赵氏、魏氏。
晋政分六卿,智、赵、韩这几家,都是巨头大族。
却走向了两个结局,
智氏亡,韩、赵、魏王。
刘据以古喻今,敲打现在的各大族,
不要做智氏,因为世代经营不易。
更不要做韩赵魏,因为这是造反。
可除了王和亡,还有第三条路吗?!
“殿,殿下,微臣颂完了。”
太子据沉吟,看向太子太傅石建,
“先生,这一篇,我真是百听不厌啊。”
石建微笑,
“其中深意尽矣。”
太子据叹了口气,又话锋一转,回到了原点,
“乡学是好事。”
窦富肃穆,他开始进入太子据的思维领域了,
看似左敲右打!
实则一切都落在乡学上!
乡学自古有之,是当地大族义务兴办的学堂,用来普及教育。
何谓族望?
像朝中大员乞老后,都是要回本乡,建设家乡的,
兴修水利、救寡孤独、普及教育,如此便形成了族望。
强要助弱。
就像霍光所言,世家没办法根除,那么再进一步思考,
世家因何失控扩张呢?
与朝堂官员同气连枝,只享受权力,不执行义务。
像周诸侯国一般,他们有再分封的权力,可也要有朝觐、发展的义务。
权力和义务为一体两面。
如果世家大族发展,只把好的全收到家中,还不吐分毫,一点义务都不尽,他如何不天怒人怨?
刘据更新了版本,他要尝试用义务来约束权力,
大家族可以发展,但你若有了更大的规模,你需要为本乡尽更多的义务!
当日刘据同意官员回本郡县的深意就在此。
这招会不会好用,还不知道,但刘据愿意尝试一下。
现在世家尽义务的最实处,就是乡学。
“殿下!草民愿广开乡学,左冯翊未开蒙孩童,皆可来学!”
马去奴没窦富想得那么深,但他误打误撞的碰进去了,
“马伯,不光是要广乡学,你在左冯翊之前做得事都很好,要继续做,知道吗?”
太子据说完这一句,
马去奴才恍然!
殿下能让左冯翊马家兴,也能让马家落。
区别只在于,马家能不能让殿下满意。
现在落在马去奴眼前有两个选择,
等着成为智氏、或者赵氏,
但实则智氏和赵氏是一个结局。
或者,认可太子据的新规则,享受权力的同时,要同时行义务,
这总比族灭要强得多!
世家只求稳,
马去奴毫不犹豫应道,
“殿下!
助农开垦,水利兴修,民间借贷,草民都会做好的!”
“放贷取意一事,要按朝廷的标准来,”刘据看向桑弘羊,“等下算好了告诉马伯。”
桑弘羊行礼,
“是,殿下。”
孔安国睁大眼睛,
在心中骇然,
合着全在这等着呢!
太子据步步为营,滴水不漏,从去年冬天算到了今年春天!
“窦富,你回右扶风吧,你在弘农赖着,人杨家怎么做事?”
窦富本就是太子据的人,
直接行礼领命,
“是,殿下。”
其背后中小家族,都已经拜服。
而且新规则,他们也认可,刘据给了他们最需要的东西,
一个让其稳定发展的保证,
但前提是,把他们应该做得事,一丝不苟的完成。
这种交易,很合理。
总比头上悬着随时准备割下来的镰刀,要好上太多!
最后刘据又看向孔安国,
“孔大人经讲的极好,恐怕全天下再没有比孔家讲经更好的了。这样,你不若带着族人游学讲经,可好?”
闻言,孔安国膝盖一软,面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