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毒

“嗬嗬——”

艾嘎的声线忽然变得嘶哑、刺耳,即使闭着眼,阿泠都能清晰感受到那阵令他恶心反胃的阴寒。

“这世间的人啊,都期待神灵能够注视于他们......”

空洞的后脑被生出的丝线填满,艾嘎的脸上亦是被同样的线条所完全覆盖,直至他的五官完全消失。

“可神从来不在乎世人。”

“唯有将神位向众生开放,才可免除这世间许多凄苦。”

互相交织在艾嘎脸上的丝线逐渐泛白,白到比地上尸首所露出的骨面更为凄惨,一些似血液的流体如自行挥洒的墨迹在这张面皮或是面具上自行游走,构成一张富有愁绪的哀叹人面。

“小友,你认为呢?”

回应他的是一柄修长的黑刀,刀刃斩过之际,“艾嘎”的脖颈忽然向身后倒折,这才免去被斩首的结局。

黑刀也未就此作罢,五尺长刀在空中猛转锋刃,径直往下又是一刀。

这是剑法。

阿泠承载着李玄传下的、几乎是整个人族千万年来的剑术积累,他在这两年将之融会贯通,虽未达到通玄自创的地步,起码这份厚重容不得小觑。

一旦达到这样的层次,刀鬼出的刀都很自然地贯彻了剑法。

铿锵声大作,艾嘎的脖颈再不是单纯的血肉,猩红丝线织成长袍,比脚下土地深处的岩石更为坚硬。

刀锋仅入三寸有余,这并不代表黑刀不锋利,阿泠剑术不够迅猛。

事实恰恰相反,要知道在三年前他初遇哭脸面具的时候,拿那些诡谲的丝线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如今他不必依靠魂树天道,仅仅是以剑法和极为少量的灵蕴便能斩断拧结在一起的丝线,这已经说明他的剑法已经臻至全新的境地。

离李玄对他的期待还很远,那位剑道登峰者掌握世间剑法,真正成为了红尘剑客们仰望的存在,他对阿泠同样有此期许。

而阿泠总归是没有让他失望,剑鬼如同鬼魅,身形闪至面具身前,几乎是刀鬼出刀那一刻,黑剑就已经刺了出去。

李玄曾对他教导说,即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凡人,也能有机会使出世间最快的剑。

“我握剑一生,出剑从未靠力和蕴,剑就是剑,它不在天道中,不受神掌控。”

“心有意,剑随行。”

这两年阿泠从未松懈剑道参悟,他深刻体会到了李玄说的这两句究竟有怎样的深意。

他剑意越是强盛,出剑就越不依靠肉身力量和灵蕴,在此基础上,威力更甚。

老李师父那句“剑道不在天道中”并非是比喻,也非习剑者自视甚高,似乎更像是字面上的意义。

闭眼舍弃感官的那一天起,他便是全心沉浸在剑道参透中。

此刻一剑,更为纯粹,更有“意”,出了无比朴素却又是目前为止最快最强的一剑,而后他的意告诉他,真正最快最强的剑,应当是下一剑,也应当是已经出的那一剑。

所谓“剑若雷霆”不外如是。

黑剑刺进红袍,剑鬼翻腕上挑,将其一只臂膀切断,而后剑锋有意,划出空间裂缝,将这只臂膀送入魂树空间,以「灭」之天道困束。

这便是他苦心于武技的原因,术法天道理应是他的底牌而不是全部,天道于他而言也应当被如此利用。

事实也证明他的想法多么正确,面具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失去的那只臂膀也未能再生。

“如何?我这两年可他娘的没有白白追着你们杀!”

刀鬼嗤笑道,他眼前应当是一只“次神”面具,其面具上的纹理不够生动,身上的气息比之它们口中的“主神”也更为寡淡。

“次神”及其以下、单纯被蕴种寄生的人,根本达不到最初哭脸面具的层次。

这也或许是因为艾嘎刚刚完全融合蕴种,还未适应新的身体和面具所掌控的天道。

被阿泠如此快速地削去一只臂膀,无异于蕴种被强行剥去一部分。

为何只削去其臂膀,并不直接以刀剑击破肉身,再以「灭」毁去蕴种,仅仅保留艾嘎的一丝残魂?

阿泠当然能够做到,如今的他可不再是初出茅庐的少年灵修,如此小心翼翼,当然是因为,这次他需要一个“活”的蕴种。

「虚构」并不能真正意义上完全制造出蕴种,故而他才如此小心翼翼和刘慕“利用”艾嘎,让其恰如其分融合蕴种,在化为次神的途中,由阿泠亲自取出。

一定有一只“次神”甚至“主神”隐藏在滇南和晋乡境内,否则艾嘎也不会得到蕴种。

想要彻底掌握面具的行踪,他必须利用这大好的机会。

自称“新神”的面具生灵行踪连如兽神这般强大的古神都无法看透,他这两年也并未成功“活捉”一次蕴种,如今在他眼前的艾嘎正是唯一的机会。

而艾嘎此刻的状态正如他所想,他先是被阿泠引导而封锁了记忆,沉溺在「虚构」的现象里,现在一切真相打开,极度的悲愤让他彻底放下了“人性”这一最后的防备。

处在“人”和“面具”之间,这一瞬极其短暂的时间,蕴种较为脆弱,它正在和所有的“新神”建立联系,阿泠切身体会过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故而,正是他出手的最佳时机。

回望以前和面具交手,乃至于差点被蕴种彻底吞噬,这些直面死亡的经历反倒成了他宝贵的经验。

虽然艾嘎没有引出暗地里潜藏的“主神”前来亲自现身收割,但如今这种情况依旧在他意料之中,正如刘慕当时预料的:

“若对方不上钩,以你的能力,完全能够整一个planB!”

想必赐予艾嘎蕴种的

泠鬼睁开双眼,异瞳焕发神采,先前的伤口还未愈合,胸膛再度炸开一团血雾。

他从内脏缝隙里抽出那把从兵头手里的来的短剑,时至今日,阿泠越发习惯在肉身内开空间缝隙藏兵刃了。

一来可以让他极大程度上适应肉身损毁带来的苦痛,这在实战中相当重要;二来人体极其精密,如何在这种情况下最大限度控制伤情,也是对空间掌控能力的锻炼。

血肉主动挤压拱出那把短剑递到他手中,这柄剑极为不凡,他在看到它的那瞬间就察觉到了。

这柄剑上有天道的气息。

兵头那等凡人用这剑与烧火棍子没什么区别,可到了阿泠手中自然大不一样。

他和田闵说过此计划的详细,兵头带队来虚假的村落征兵,本来就是她帮的忙,那么这剑,自然就是和蛊师有关,剑内所附带的天道之力,不用想也是源蛊之母所拥有的权柄之一。

艾嘎此时处于向面具转变的中间过程,正如阿泠所猜测的,正值最为脆弱的时候,又逢被削去一臂蕴种受损,根本没有办法抵挡这一剑。

剑没入艾嘎胸膛,阿泠很快就知道其中厉害,首先从其伤口开始,那些坚韧无比的丝线竟然开始渐渐腐蚀。

蛊母的权柄并不算什么绝密,任凭是凡人,但凡听过任何蛊师的传说也应当知道,提及“蛊”之一字,首先变应该想到的就是“毒”。

阿泠一向觉得棘手无比的那身猩红长袍,竟然被这短剑轻易刺破,这还不算完,触及到剑身的丝线有如白糖入水那般消融,实在令他有些讶异。

仅仅是平常认知中的“毒”似乎并不能解释丝线被溶解,这是天道,是代表“毒”之本理的「神权」,是一尊古神自洪荒便拥有的大权之一。

阿泠觉得这剑有何厉害,留待之后慢慢认识,眼目前最为紧要的便是艾嘎最棘手的防备已卸除,该是想办法夺取其蕴种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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