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黑红色管鞭正是从他的下半身生长,比生长在背后的管鞭,具有更凶猛的攻击力。
而此刻,家入裕树却恍惚觉得,那是无惨的发丝有了生命,形成了一张细密漆黑的网。
是乌黑的,潮湿的,又是柔软的,挣脱不开的。
将他紧紧网入其中。
鬼舞辻无惨死死盯着对方,想从他脸上看到自己想要的表情,却又恐惧于相反的结果。
他为什么总是这样冥顽不灵,不受控制?!
鬼舞辻无惨下意识否认心中早已有的答案。
他想质问对方,想让对方忏悔,想让对方的口中说出自己想听的话,迫切地让对方臣服。
他又想到,他已经用过这个办法了,对方巧言令色,又有恃无恐,一次又一次的挑衅。
他的忍耐已经到了限度。
鬼舞辻无惨确认,自己无法忍耐方才看到的那一幕,想要破口大骂,想忍破坏这一切。
当他看到那个人狼狈地坐在草地上,阳光,海棠,都散落在了他身上,既狼狈,又美好。
鬼舞辻无惨的心脏诡异地,重重地撞了一下。
第一反应,把人藏起来。
占有欲,控制欲在作祟。吵闹着,轰鸣着,夺去了他多有的理智,叫嚣着他的不同寻常。
鬼舞辻无惨意识到了,但又下意识去抗拒那个可能性。
鬼舞辻无惨扯下了那一颗不安分的心脏,无法维持理智,更怨毒地盯着那个人类。
他改变了自己,他毁了自己,他罪无可恕。
如果把鬼舞辻无惨比作荒野,那么在那一片贫瘠的荒野里——
只会有无边无际的野草,贪婪的秃鹫和鬣狗,弱肉强食的法则。绝不可能会有柔软艳红的海棠,耀眼灼热的阳光。
他抗拒,厌恶,又恐慌。
他的喉咙口里似乎争先恐后地要冲出来什么,鬼舞辻无惨却并不给予自己信任,闭口不言。
阴暗和残忍的本性,促使他做些什么,以掩盖异样。
“砰——”
在匆忙赶来的夜蛾正道眼中,就看如鬼影一般的黑色式神,将式神使一起拖入了不远处的湖里。
夜蛾正道墨镜后的双眼,忽的一下就瞪大了。
夜蛾正道想:悟说过,有裕树在,无惨发什么疯,都不要去管,但他的学生真的会没事吗?
又有一阵动静传来。
跟在后面来的,是扛着一个木制画架,跑满头汗,还伸长了脖子往湖面上看的有坂利久。
他眼里透着狂热,看向还余波不平的湖面,恨不得跟到水下去。但余光忽然看到了什么。
有坂利久一怔,一边跑了过去,一边将衣服掀起来,盖在了头上。
顶着破裂的水管撒出来的雨,将竹伞捡了起来,又仔细地搜寻了一圈周围,确定没有碎片,才回去。
他的缪斯亲手做出来的礼物,不能就这样放在这里。再过一会,就会被水彻底淋坏的。
……
湖底。
幽黑的如同深渊。
纠缠着一团暗黑坠了进来,引起轩然大波,惊到了池底的生物,在一瞬间就四散而逃。
闯进来的黑影以不正常的速度下沉着,血液融散到了湖水之中,稀释再稀释,直到不见。
本该一拥而上的湖底生物,却寂静地可怕,属于生物的本能,仿若在提醒不要轻易靠近。
会死。
……
“咕噜——”
气泡从家入裕树喉咙中挤出来。
之前他的脊背砸在了湖面上,胸腔里一阵闷痛,所以入水后,肺里的空气都被挤压了出去。
无惨的手,掐在了他的喉结上,压下了他的挣扎,逼出了更多的空气。
家入裕树睁开了眼。
在湖水中,无惨周身的黑雾淡了许多,他的皮肤很白,并不是莹润的那种白,而是毫无生机的苍白,眉眼间的狠厉,将这一抹苍白都染上了黑气,让人心惊胆颤。
又因为怒气,眼尾如同上了一线红墨,让人不自觉被吸引,而他本人却不知道。
鬼舞辻无惨的外表,停留在了二十岁。
心理年龄呢?
或许也不会太大。
——他太过强大,以至于不需要过多的思考,就能解决绝大部分的麻烦;
——可他也太过胆怯,以至于不敢踏出一步,所以故步自封,从不反思。
在将近千年的时光里,鬼舞辻无惨的躯体内,依旧是那个恐惧于死亡的宿命的病弱青年。
他既强大,又弱小。
可他也长得美。
鬼舞辻无惨,是一朵于黑暗深处,小心翼翼地汲取养分,竭力盛放的黑红色曼陀罗花。
一前一后的姿势,让家入裕树能在水里看到波光粼粼的太阳,光芒从背后照射过来。
式神那本就微卷,且柔软的发丝,如海藻般散落了出来。
他是艳丽的,也是苍白的,像是一只满腹怨气的恶鬼。想要将人拖入无底的深渊之中。
上次也是这样。
全然没有半点长进——家入裕树想。
但那又如何呢?
有趣的,就是鬼舞辻无惨而已。
鬼舞辻无惨从未沉湎于快乐之中,对他来说,转瞬即逝的年月,又是漫长而无聊的数字。
他不懂爱,也不懂被爱。
只是心里总是有着一种紧迫感,害怕被爱,也害怕给出爱。
可怜,又可爱。
他想。
“啵——”
很轻的一声,但鬼舞辻无惨看到了,连呼吸都不能的人类,双唇微张,发出了一个气音。
还有,一个气泡。
“……”
他看清楚了,是一个鬼舞辻无惨绝不会忘记的口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