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了一天的雨,终于在黄昏过后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
章樱跟随靖安侯夫妇站在门口目送卢玉林夫妇远行。
熊氏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苦苦哀求,声音都哭哑了。
林氏只道:“岭南湿冷,你们衣服带够。”
再没了二话。
人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可若刀扎在身上,谁痛谁知道。
章樱裹紧了自己,上一世,他们所站的位置是反过来的。
卢侯爷战死沙场,林氏瘫痪在床,卢玉宸惹祸被人打断了双腿,接管了侯府的卢玉林和熊氏为了撇清侯府与他们的关系,将他们赶出了侯府。
只不过,那时候他们的处境还要惨一些,身无分文又无车马。还是春晖从过去的老熟人手里借来了一个板车,章樱艰难的拉着卢玉宸只能住到贫民窟。
林氏名下所有的财产被他们夫妇把持,章樱为了给卢玉宸脱罪将手中唯一的那处宅子卖了,走动关系。
那时正值凛冽寒冬,他们差点就没挺过去。
大房两口子佛口蛇心又贪心不足,留在身边就是一个隐患,这一世她只有先下手为强了。
熊氏多受折磨,命途坎坷,上一世她在章樱身上犯下的那些罪恶,章樱觉得就要淡一些了。
“侯爷,大郎自己有俸禄,这天高地远的,以后他们这月例钱咱们也就存着吧,将来他们回来再用也不迟!”
林氏这话就是要断了卢玉林的外援。
卢玉林虽是庶子,但生在花团锦簇的侯府,那也是见惯了好东西、用惯了好东西的,断了钱粮更能让他感受到命运的残酷,这比让他去死还难受。
“也好!”卢侯爷很赞同,“让他明白没有了父母的帮衬,财米油盐都是问题的!”
深夜。
卢玉宸换上了一身的黑衣,戴上面具出了门去。
刚到地宫,青峰就拖着沉重的步伐前来禀告:“大人,贵客到了,在议事厅等您!”
卢玉宸一愣,慌忙摸了摸身上,完蛋,当日让扬帆去收集那些流言蜚语的单子没有带上,这些日子忙着家里事竟然将这破事儿忘记了。
“见过主人!”
那人背对着,关注面前的一副山河图,许久未开口,卢玉宸保持着行礼的姿势都要僵了。
“要说最近的新鲜事,当属靖安侯卢敬那个老家伙,天下武官以他为榜样,儿子又出息中了进士,若是他靖安侯府文武兼备岂不是要把持朝政?”
“幸好啊,幸好他变聪明了,知道避其锋芒,主动发配儿子去了岭南那偏远之地。”
他边说边笑,仿佛在分享最近听到的一个笑话,卢玉宸汗水都下来了,这绝不是一个笑话。
幸好他听了章樱的话,阴差阳错之下竟然帮侯府避开了一次大难。
等等,卢玉宸忽然脑中一闪,章樱真的是阴差阳错吗?
上一次婉清的事也是她一手揭开,她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打击的精准,箭无虚发,不像是偶然,更像是笃定!
卢玉宸瞪大了眼睛,此时此刻他胸腔下那颗心跳动的异常强烈,他觉得他媳妇儿可能是位神算大师,能算准未来之事。
“你在想什么?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了没有?”
上头传来不悦的声音,卢玉宸才回过神来,“啊,主人在说什么?”
“我说……”男人转过身,面上带着一个黄金面具,金属的质感在昏暗的烛火下折射出冰冷的光辉。
就一如这帝京残酷的生存法则。
男人的声音回响在空旷的房间里,“有传闻称你帮太子挡了一个爬床的女人,他意欲封你为东宫佐官,你怎么不答应呢?”
卢玉宸沉眉敛目,“回主人,下官知道自己是谁的人!”
“呵!是吗?”男人显然不信,“可你依旧做了他的东宫幕僚!”
卢玉宸终于抬头,“他不知道我是主人的人,鉴心台……终究是隐藏在暗中,谁又知属下是鉴心台之人,而鉴心台又是谁人的?”
他目光灼灼,丝毫不露怯,黄金面具之下的人久久注视着,许久过后,才又背过身去。
“卢玉宸,当初我举荐你,就是因为当年你和太子打的那一架,这么多年我以为我遇到了知音,终于有人知道太子那道貌岸然的外表下究竟有多虚伪,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是!”
“行了,你家的事不要不高兴,不止我揣测,皇后一党早就对你们亮起了戒备,你们自己不学着卸力,自然有人动手,树大招风的道理需要我教?”
“属下明白。”
男人没有再说什么,转身便往走了出去。
他今天就是来敲打卢玉宸的,目的达到就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主人,等等!”
卢玉宸想了又想觉得还是有必要说一嘴,“上次兵部兵器丢失一事,疑点尚多,属下认为一个小小的主簿不足以做下这些事,必定还有……”
“好了!此事到此为止!”男人顿了顿脚步,直接打断了他。
这一瞬间,卢玉宸想到了章樱的话,他不吐不快。
“可是主人,如今边境起了战事,此事若不查清揪出蛀虫,兵部管着一切边关所需,若是出了问题……”
“够了!”男人停下脚步,面具遮挡了他的面容,但卢玉宸能感觉到他浑身上下释放出的怒气。
“不要以为你爹因此受了训斥就咬住不放,正因边关起了战事,此刻我们不能再自我猜忌,后方拧成一股绳,前方才能利如刀,卢敬没教你?”
连番被训,卢玉宸绷紧了嘴角,不打算再开口了。
只一路恭敬的送男人出门,男人临行前一再敲打,“东宫那边你可以去,明面上不好得罪,但你最好记住你的身份,进鉴心台那天发了什么誓言,效忠的又是谁?”
“另外,你比其他人更为机敏,进了东宫,尽量打探一些太子的消息。”
卢玉宸垂首应是。
人走了,紧绷的神经才松弛下来。
那个男人是鉴心台的绝对掌控者,卢玉宸只是他任命的一把手,听命于他,为他打理一切琐事。
干他们这一行,信息比什么都灵通,他被太子招为幕僚,这边立刻就坐不住,连番敲打。
说话时虽然刻意改变了发音方式,但听得出来很年轻,应该与他年纪差不了了多少。
卢玉宸在脑海中将与他不相上下的年轻人一一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忽的,一个大胆的想法进入他的脑子,“莫非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