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山人

尽管这篇机巧构造之术,不同于传统的修仙功法,无法直接提升战斗力,但却是陈子笺目前急需的基础技能。

眼下阴气正在复苏,而陈子笺除了利用香炉进行炼化外,他缺乏其他预防和对抗的手段,即使凡人身上存在阴气和阳气,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用。

有了这本构造之术,陈子笺终于找到了最基本的突破口。

虽然《阴阳二气伐山术》没有香炉望气术那般完整,仅有阴气、阳气的望气相关知识,但编写者却通过巧妙利用人对阴阳二气的感知能力,针对没有灵气的凡人来筛选感悟和总结,从而写成了一本类似望气术的删节剪枝版。

既然鲁哥儿暂时没有发癫了,老道士正在一边监督清理残余物品,于是陈子笺便将神识沉入香炉之中,全神贯注地研读《阴阳二气伐山术》。

这篇构造术,讲解的是如何利用常见、罕见的凡俗材料形成阴阳构筑,看似带有风水建筑学说相关的内容,不过实际上它能更直白的利用阴气和阳气来达成目的。

例如,鲁哥儿声称他的爷爷和父亲曾受到胁迫,在山君庙中埋藏了活人做成的木偶,这种制作术被称为“人偶造像供神术”。

要实施这种术法,需要一对生辰、阴阳相契的男女,并且两者必须是全程自愿诚心的。要先他们供奉上充足的酒食、崇拜供奉,再给他们服用可以激发身体潜能的药食。

然后将两人分别封入两个可以隔绝阳气的机巧棺材内,使用一定数量、特定材料的钉子将棺材固定住。

在两人身处梦境时,成功消除了生死恐惧,精神在供奉和药食中得到充分滋养,血气在药食的刺激下达到顶峰,人魂在毒药的催化下逐渐剥离,而棺木保护阴气阳气在内不散,这便是尝试以外物来达到“三花聚顶”的条件,尝试让人魂向神魂发生转变。

这一术法上,还有鲁氏族人的备注,大致意思是当初先帝为顺应天命,听从天地旨意而大范围修造庙宇,供奉天道以求王朝得以延续千秋万世、自身得以长生不老。

修道成功的精怪得到山君、河伯、雨师、风婆、雷公、太岁等神明之位后,并不听从先帝的管辖和命令。

先帝大怒,认为自然万物应该由人君掌握,于是鼓动文武百官伐山破庙,试图夺回主动权,以掌握风调雨顺、呼风唤雨的核心力量。但许多精怪本身就是天道自然成灵,无法通过拆毁庙宇的方式消灭它们,甚至它们还能够利用天道之类规则来保护自己。

因此,皇帝听从一名术士的计谋,试图用人魂代替这些精怪和神明。这种仪式存在风险,但如果献祭仪式真正成功,就相当于将神道敕封和赏罚大权掌握在人君手中。

显然,人族社会内部并不是一个纯净无暇的整体。

特别是在这个医疗和食品供应条件不完善的古代,长生不死、超脱世俗是许多普通人、官员、富商和大臣的梦想。即使是最低级别的山神、河伯,最大风险的自我献祭,仍然让无数狂热分子想要通过活埋人体来得道成仙。

人族内部的权力斗争,对神位的诋毁和抹黑,以及执行仪式上的曲解和欺骗,都导致这一献祭仪式变得更加凶残,以至于害死太多人之后,不得不以神位已满之类的荒唐借口来全面叫停。

陈子笺觉得,能写出这篇术法并让先帝推广的术士,肯定不是什么闭关多年、不问红尘的隐世苦修。这术士和先帝多半应该也知道,强行推广术法来争夺神位,就是自伤一万,杀敌一根的玩法,但他们仍然选择这样做,这迅速就让陈子笺感到其中的异样。

“也许人偶造像供神术的推广另有隐情,这些小神抗拒不了人族大势,隐藏跑路怕是没问题的,总不能比陈家老祖还弱吧?所以真正让神明、妖魔绝迹的应该是灵气枯竭,而不是神位之争。”

“但杀那么多的人,到底是要干什么?会不会和陈满熊嘴里的那个暗朝有关?”

这篇构造术上的记载,说到底也是鲁氏族人的主观回忆,虽然他们是算半个知情者,也神位争夺而得到了构造术,但他们终究也因此被害,心魇缠身不得解脱。

陈子笺微微摇头,觉得自己这点实力,还是不要去探究那么多比较好。

阅读这些内容,主要是为了提醒自己注意人类的统治者态度。毕竟,像陈子笺所见过的那些人族,绝大多数脑门上都有紧箍。如果他们突然发癫,可不能让自己因此而陷入困境,成为他们一时之间突发奇想的牺牲品。

不过那被活埋人桩的男女,从术法理论上来说是失败了的,但陈子笺神识打量这块区域,却没有发现地下有相关的痕迹,只能说普天之下哪片土地没死过人?估计是时间太过久远,在很早的时候就被挖走处理掉了。

至于其他的构造术法,主要是阴阳建宅、阴阳造物相关,主打一个利用阴阳材料、术法符文来规避保护、关押限制。

其中还有不少设计精巧的小术法,例如:死马作活马拉车法、夜尸耕地浇灌法、阴魂立竿巡逻法、活人阳气点灯法之类。

这些术法的设计理念,都是以最小的力量消耗为前提,以最大程度地利用力量为目标,让没有灵气的凡人也能学会阴阳望气的技巧,懂得建造阴阳宅邸。

这份记忆也称得上是刻骨铭心,是他心魇的根源之一。但细看鲁哥儿其他的念头,他却是因为种种原因,只学会了阴阳宅邸相关的内容,其他内容都是死记硬背。

“只能说是个倒霉的苦命人,机缘巧合之下把痛苦传承至今。而我刚好缺少用来监视陈家动向的眼线,鲁哥儿这个对陈家怀恨在心的家伙,确实是个不请自来的眼线。”

“只不过他监视陈家也是为了寻找真相和复仇的机会,保护自己和家人。我监视陈家是为了防止有什么鬼东西混进来,比如那跨越了几个世纪都阴魂不散的陈家老祖。”

陈子笺左看右看,心生一计,他悄悄卷起香灰微粒,藏入鲁哥儿的耳洞之中。

在当今这个朝代也存在采耳,不过人们用的不是更加安全专业的棉签、手术镊、耵聍钩、吸引器,而是鸡毛、马尾、猪鬃之类的毛发制品。

只要陈子笺将香灰印记放在比较隐蔽的位置,哪怕鲁哥儿回家以后让妻子帮忙采耳,也很难将香灰抹除。微量的香灰也轻盈无感,飘进耳道也不会有任何妨碍。

鲁哥儿也没有察觉,只是觉得心魇发作之后筋疲力尽、眼皮子都在打架,于是不得不在用餐之后睡个午觉,免得下午干活的时候一时恍惚从屋顶上摔下来。

老道士也松了口气,觉得陈冬理的病不能让鲁哥儿插手,这俩家人明显有仇,陈家要遭难了鲁哥儿怕不是比谁都高兴,强行借他的经验去帮陈家,搞不好会结仇的。

午休结束,下午继续做工。

今日阴天,阳光不显,鲁哥儿做完下午的活儿就告辞回家。

研读构造术,对陈子笺来说是学习也是消遣,不然他又只能无聊的睡觉,等待香火积攒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再浮现神识。

而在此期间,陈子笺发现一个关于望气术的小技巧,那就是施展单类望气术的门槛,比施展完整版的望气术要简单容易得多。

例如陈子笺只想搜寻活人,监视阳气和阴气的变化,就可以不用去窥视浊气、瘴气、灵气之类的存在。这样的手法必定产生疏漏,但却可以很好的节约神识力量。

“那老道士说得不错,这附近的其他山上,确实住着个人。”

黑瓦、白墙、木篱笆,门前的小院还有菜圃,宅院邻近溪流。

放在陈丰县里,这屋子小院怕不是没有50两银子就拿不下来。而找人在山间修一座,却是省了地契之类的费用,主要都是材料费。

如此一人独居在山里,不是身怀武功和机密的练家子,就是清贫如洗的隐居人,不然真的遭了山贼土匪,那官方都没法及时救援,野外终究是没有城内安全的。

“可惜也不是修仙者。”

陈子笺有点失望,但他很快发现山路上有一点烛光,神识一扫才发现是陈家的人。

“那是陈延虎?他趁天黑以后才出门,鬼鬼祟祟的找人做什么?”

陈延虎是练武之人,虽说山路遥远,但他轻功加持、步伐迅捷。宛如一匹山野之中横冲直撞、肆意发泄精力的狼,提着一盏黄澄澄的灯笼迅速前进。

靠近小院,陈延虎便低声喊道:“姚马桀!是我,陈延虎!”

闻声,那院门推开走出一人,头上仍有紧箍:“延虎大哥?这么晚了你咋来了!”

陈延虎见人便笑:“你咋还是老样子,这几年越活越回去了啊?”

姚马桀惭愧一笑:“哎,兴许是前些日子山中有江湖人士活动,搞得我最近老是做噩梦,日日夜夜不得安宁。几日不见陈家派人来取药了,弟妹的病好些了吗?”

陈延虎点点头:“是好些了,自从满熊被贬了官,雪晴的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你也别光顾着弟妹了,给我家冬理也搞点灵丹妙药呀!”

“那臭小子,一天天的不是喝酒就是发癫,今日那司方雪莹姑娘上门,连本带利还我陈家500两银子,这小子硬是没把先前的婚约说成,简直窝囊得不像我儿子。”

“可这小子又骂不得打不得,除了在他发癫的时候把他捆绑起来,我这个当爹的也是毫无办法。每次我教训他,他就喊他娘,搞得老子也心情不好。”

“我这当爹的也真够失败的,要是被他娘泉下有知,老子真是没脸见人。”

姚马桀低头附和:“冬理的病越来越严重了吗?他是不是真的患了什么邪病,得找一座灵验的庙拜一拜?”

陈延虎:“那小子,自从去年诗会回来就因病休学养到今天,看瞅着他这病是越来越疯癫。满熊那边又扯不开银钱,只得借着说媒的事找了个山君庙的老道士看了看,说冬理是心魇病,给他一粒凝神丹。”

“你读书识字尝百草,帮我看看这丹药有没有毒。”

姚马桀微不可查地放松了身体,从靴跟处拔出匕首,切碎丹药一角丢进嘴里,搞的陈延虎吓了一跳:

“姚马桀你不要命啦?!万一那牛鼻子老道士炼丹给你药死了,那不亏大了!”

姚马桀微微一笑:“这话说的,不是延虎大哥照应我,我早就被人抓出去问斩了,哪有还有活到今天的命?帮不上冬理的忙,替他试试药也是应该的。”

片刻后,姚马桀神色如常:“是真药,确实有些安神宁息的效果。不过这类心病都是治标不治本,心病根本不除,全靠外药也只能维持不疯。”

陈延虎收起剩下的丹药:“啧,这老道士真会做生意,回头我得找满熊多要点钱,不然他光顾着他老婆,不会管我儿子死活,这我绝对是接受不了的。”

“要是真在陈家呆不下去了,我就和儿子来你这里住几天,你应该不介意吧?”

姚马桀:“那是当然,要是冬理今年去不成学府,来山里养一养也好。”

陈延虎点点头,又问:“说起来,去年诗会他们是在哪里玩‘曲水流觞’的?”

姚马桀想了想,拿出山间地图一指:

“我记得是这里,落枫潭小瀑布边上的文凉望风亭,当时冬理他们路过这边,还装作不认识我一样的找我问路,也是难为这小子替我打掩护了。”

“大哥今晚这么急,要大晚上的过去看?还是在我这里睡一觉,明天天亮再说?”

陈延虎:“先去看看也好,冬理心病一日不好,我这当爹的心病也一日难除。”

“请别人办事我不放心,敷衍了事的办了和没办一样。想来我还是得亲力亲为的跑一趟,冬理是我在这世间最重要的儿子,他不能有事,我这个当爹的就多走几步吧。”

姚马桀点点头:“延虎大哥稍等,我去准备东西。”

“这山间的豺狼虎豹经常出没,不带点家伙在身上,心里不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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