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秦鱼回到家的时候,隔壁院子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大家都喜笑颜开,忙活的热火朝天。
院子中央,临时架了一个大火堆,火堆四周用石头瓦砾堆了一个圈,勉强当做是火塘。火塘的外围支起了两个三脚架,中间横着一根粗木,粗木中间吊着两根两指粗的麻绳,麻绳一端系着铁锅的一个耳朵。也不知道这绳子是怎么绑的,不摇不晃,不倒不歪,稳稳的将硕大的铁锅吊在火塘上方。
火塘里烧着粗木柴,铁锅里盛着热水,白气急速升起,走进了,能听到锅里稀里哗啦的水声。很明,显这水已经烧沸了。
院子下风口,有很大的一滩血迹,凌乱的泥地里混杂着人的脚印和猪的鬃毛。不远处几个壮汉正围着一个丈多长的井字形木架忙活,木架下头两边是长条凳,木架上头是已经开膛破肚的猪。
鸳媪正一瓢一瓢的把烧沸的滚水盛到木桶里,让仆从提去给清理猪肉的壮汉们。
她一抬头,见到秦鱼,笑开了来:“小主人,怎的这么早就归家了?肉还没洗干净呢。”
秦鱼一言难尽。
肥猪他是打算明早杀的,杀好了,正好用猪油给从左室取回来的铁锅开锅。
现在可倒好,铁锅提前拿回家了,一拿回家连开都没开就被架着烧热水,肥猪也直接杀了,正好用铁锅烧的水秃猪毛......
鸳媪还在滔滔不绝:“......您还别说,这铁瓮就是比陶的好用,烧水热的贼快,比青铜的轻便,容量也大,就是咱们家的灶有些小了,放不下它,不过也无碍,等带回西乡,重新给它砌个灶头就行了......”
秦鱼:“鸳媪,屠豕,不都是早上看时间的吗?这都下晌了,怎么就给屠了?”
伯牛在旁呵呵呵的笑:“小主人怕是忘了,今日就是个好日子,宜祭祀、纳畜、动土、作灶,主母说恰巧赶上这样的好日子,无需特地挑时辰,就地宰杀了吧。”
秦鱼:......行吧。
“鸳媪,等会肥油刮下来了,就用这口瓮熬油脂吧,这瓮是铁的,烧水容易生锈,熬油给打磨一下,就不爱生锈了。”
一般的铁制兵器和器械,都要定时涂抹油脂的,就是为了防生锈,用油脂给铁锅开锅,也是一样的道理。
鸳媪笑:“小主人懂的真多。”
秦鱼背着小手,一本正经:“那是,我知道的可多了。”
娇娇在后头偷偷的捂嘴笑,峦早就跑去看庖丁解猪了,烟则是很有眼色的去帮着给铁锅里加冷水,火塘里的火烧的可旺,再不加冷水里面的热水就该蒸发干了。
秦鱼去看另一边大石头下压着的豆腐。
今日的豆腐做的尤其多,光用五尺见方的木框框起来的豆腐框子,就有三个,更别提还有筛子里、大小箩筐里压着的,这些都是框子里压不下拿来凑数的。
秦鱼有些担心:“鸳媪,这豆腐放不住,做这么多,吃的完吗?”
这得有多少了,他们家人虽多,但在这里的,顶多有二十来个人,能吃多少?现在天渐渐热起来了,放上一夜,第二日该坏了。
鸳媪笑道:“不怕。主母吩咐了,等压好了,奴挨家挨户的送上一块,今日吃不完的,奴就用盐腌渍起来,糟蹋不了的。”
但其实,以她的估算,不用等到明天,只这院里的大小伙子们,就能把这些豆腐都吃下,所以,她是一点都不担心。
秦鱼这边正说着,猪肉那边已经清洗好了,要切肉熬油了。
鸳媪顾不上秦鱼这里,忙带着人把锅里的热水舀出来备用,然后倒入冷水,倒入切碎的板油,开始熬。
秦鱼还是头一次在日光下看熬猪油。
铁锅受热快,下面烧的火又旺,很快水就非腾起来,翻滚着板油的水面上飘起了灰褐色的浮沫,还有一股腥臊味传了出来。
这是肥肉焯水,再等一会,就该换水了。
但秦鱼左等右等,就只见鸳媪拿着长柄勺子将浮沫撇净,竟是不打算换水的。
看着比肉要多出一倍还要多的水,秦鱼有些难以置信,难道,他平日里吃的油脂,有一多半,都是水吗?还是没焯过水的肉熬成的。
秦鱼咽了咽口水,拉拉鸳媪的袖子,道:“鸳媪,快,换水,这水太臭了。”
鸳媪嘴角明显的抽搐了一下,然后打叠起笑容来:“好~~,小主人,奴奴这就换干净的清水重新熬~~”
下次,下次她一定不当着这小祖宗的面干活了,小祖宗这过分爱洁的毛病,也不知道以后有哪位好女能忍受得了他!
在旁观看的仆从们也都捂嘴的捂嘴,转身的转身,虽然没有声音传出来,但每个人的眼中,都带出浓浓的笑意来。
秦鱼一边看人换清水,一边叹道:“等你们尝过新的油脂,就知道换水的好处了。壮,少放水,烟,你去灶间拿块干姜来,洗干净剁碎了放进油脂里。”
事实证明,按照秦鱼的法子熬出来的油脂,清澈亮泽,清香扑鼻,闻之怡人。
鸳媪特地舀了一碗新熬好的油脂,远近上下的仔细打量,欣喜赞道:“好俊俏的油脂,以后咱们就都用这法子熬油,小主人真是聪明。”浑然忘记了方才秦鱼要求换水时的嫌弃。
鸳媪将这一碗新油让奴婢呈上给秦大母和秦母她们去看,她则是继续照着新法子熬剩下的板油,板油熬完了,还有肥油,她这里还早着呢。
秦鱼也不错失良机,他带着娇娇和烟她们去厨房里找能有什么是可以用来炒菜的。
厨房里有新鲜的鱼,足足有三斤重,可以做一个鱼头豆腐汤。用铁锅煎过,然后用陶罐炖,一定很香。
有牛羊肉,今天吃猪肉,年羊肉就算了。有鸡蛋和鸭蛋,蔬菜有水芹菜、瓜、葵、葱和姜,调料则是盐和茱萸,以及用肉沫做的肉酱。
在这个时代,葱和姜是作为可食用蔬菜吃的,瓜则是还未长成的葫芦,长条形,在秦鱼眼中,这青嫩的小葫芦,一点都没有葫芦的样子,倒是有点向两千年多后的小瓜(西葫芦),还有点像水果黄瓜,就是不像那个葫芦娃的葫芦。
葵则是有点老了,是从市场上买回来的。这是冬日的蔬菜,能保留到现在,已经算是都邑的农人们保存有方了。
水芹菜一看就很水嫩,同样是买回来的,用来爆炒五花肉,一定很香。
......
等到鸳媪那边忙活的差不多了,就发现灶房那边早就盘盘罐罐的准备好了,葱姜切成细末,水芹菜切成段,瓜切成丝,葵已经洗干净,鱼已经用盐和葱姜末...腌制上了?那应该是腌制吧?
还有蛋、茱萸和切好的豆腐,都一一罗列在陶碗里,等着备用。
鸳媪笑问秦鱼:“小主人今日要大展身手吗?”
秦鱼轻咳一声,不好意思道:“还要靠鸳媪,我只会说,能做成什么样,还要看鸳媪的。”
这话一出,鸳媪立马撸起袖子,干劲十足道:“小主人会说就行了,您说怎么做,奴奴照办,总不会错的。”
周围三三俩俩的仆从们都不约而同的喝道:“彩!”
他们知道,今日,他们又到了大饱口福的时候了。
秦鱼这边的忙活,早就惊动秦大母和秦母那边了,秦鱼和鸳媪对话的时候,秦大母就带着秦母和秦川过来看热闹,就连后/囿,也难得的跟了上来。
秦川扶着秦大母的手臂激动的小声逼逼:“定是鱼,他总是有用不完的新点子!”
秦大母拍拍他的手,警告的看了他一眼。秦川立马紧闭嘴巴,还不住的摇头,表示他一定不会在外面乱说关于秦鱼的话。
秦大母她们到的时候,秦鱼正指挥着鸳媪煎鱼头。
煎鱼鸳媪是常做的,但都是在铜板上做,油温没有铁锅这么高,鱼头滋滋的冒白烟,也没有这么的激烈。
秦鱼:“火太旺了。”
如临大敌烧火的烟立马抽出了两根正烧着的木柴,插入了旁边的草木灰里熄灭,鸳媪则是无师自通的用长柄勺利索的撑起鱼头,阻隔它和油锅的直接接触,避免糊底。
秦鱼:...鸳媪不愧是他们家几十年如一日的掌厨,这反应,这悟性,天才啊!
只煎了一回鱼,鸳媪就熟悉了铁锅的性能,爆、烈、香!
秦鱼让人把放着煎好的鱼头的陶罐拿去灶房,小火熬煮,等熬成金黄色,再下豆腐和盐,煮味。
鸳媪这边则是在秦鱼的指挥下炒了一个回锅肉,配料只放了葱姜和茱萸,闻着是挺香的,就是不知道吃着怎么样。
然后是水芹菜炒肉片,肉酱炒鸡蛋,清炒老葵菜,热油茱萸瓜丝,油煎豆腐。
那场面,热气腾腾,香飘十里。
木林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被领进来的时候,木林是一路抽着鼻子进来的,香,实在是太香了!
秦家这是在做什么好吃的?贵族人家都是这么会吃的吗?他从来没有闻过这样独特馋人的香气。
就是在巨子家中,他也没闻过,更没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