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雪总是来得那么着急,梧桐树上的叶子才刚开始变黄就要被这漫天白色浸染。
突然起来的大风把未曾落地的飘零吹进四合院围墙内的池塘里,惊跑了正在休适的游鱼。
泥炉点茶盏,小雪入窗檐。细墨描眉黛,细思楠屏间。
笔下的仕女丹青只剩下那两道弯弯柳叶眉,持笔的是个两鬓有些斑白男人,年龄大约在六十上下。除却脸上那些岁月的刻痕,相信年轻时定是个俊俏后生。
此时他的全副身心都放在手上所持的笔尖上,就差最后一笔了,整幅画的精髓都将因此而升华。
“正光……正光……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嘭……
书房的门突然被人用力推开,其力道之重更是把架上的盆栽震落掉地摔得粉碎。
整个院子恐怕也只有此人敢如此无状,换成是另一个,怕早就被乱棍打出门墙。来人同样有些年龄,但从气色身段来看要比眼前之人年轻许多。
不知为何,这个叫正光男人听到呼喝之后突然全身汗毛竖起,似乎一时间四肢血液同时冲涌上脑,把整个脸都憋得通红。手中的笔也不断的颤抖,直至一滴墨汁掉落在画上。
“宗……宗国,你说什么?再……再说一次……”
“二十一年了,我终于找到她了,我真的找到了!可是……”
眼前男人语气笃定,然而话中却有意犹未尽在其中。见对方此时激动莫名,立刻就把手中电脑在桌上摊开,并点开了其中一组视频。
只见画面中是座石桥,石桥之上许多人围绕着三个华夏人。而那个坐着轮椅的女人赫然就是孟诗晗。用不着说,边上当然是吹着唢呐的杨不饿和后面扶着把手的爱丽丝。
这是威尼斯叹息桥上初遇孟诗晗的情景,没想到被周围游客拍下放到网上。
“是她!真的是她!诗晗,多少年啦,我总算找到你了!”
杨正光激动万分,看着画面中那个熟悉的身影,再也控制不住热泪盈眶。
“国宗,我认得出来,那是在威尼斯的叹息桥。原来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在威尼斯!通知管家备下飞机,我要去接她!我现在就要去接她!”
手臂被抓得生疼的杨国宗并没有理会杨正光此时的迫切心情,而是表情期许的重新把他按回到椅子上。
“正光,你冷静一下。再看看,看看嫂子身边那个年轻人,他叫杨念远。是不是觉得非常眼熟,而且有满满的亲切感?”
刚才杨正光所有心思都放在自己老婆身上,哪里会注意到其他。等到这时候画面被拉近,他整个脑袋才嗡的一声炸响。受到的震撼比之刚才不知大上多少。
随着画面上那个男人的一呼一吸,杨正光仿佛全身的血液都与之相呼应。他可以肯定,这绝对是血脉相连所产生的共振。
“他……我……这是我儿子!哈……我杨正光的儿子……嘻……我……呜……”
这时候杨正光那里还有刚才的温润尔雅,置换过来的却是又哭又笑的疯魔,此时此刻他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国宗!他是我的儿子!他绝对是我的儿子!我有儿子了!我看以后谁敢笑我杨家三房绝嗣!哈……”
“长成这副好皮囊,跟你年轻时一模一样。说不是你的种谁信啊!”
看着这个老兄弟,杨国宗也是由衷的高兴。可这高兴完了,接下来该知道的还是得让他知道。
“正光,这视频是十天前拍摄的。为了谨慎,早在三天前我就派人先去打了个前站,可得到的消息……总之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看着杨国宗突然变了语气,杨正光心里更是在不断的打鼓。
“发生了点意外,嫂子……嫂子已经不在了。”
憋了好一会,杨国宗终于还是把这个消息说了出来。怎料大喜大悲之下,杨正光突然捂住胸口,然后直接一口鲜血喷出瘫坐在椅子上。
“正光,正光你没事吧。”
突然的变故可没把杨国宗给吓死。他赶紧上前平抚其胸口,好让气息平稳下来。
“谁!谁干的?!”
“盘踞在威尼斯的黑手党头目叫鲍比,属于布亚诺家族。
不过已经用不着我们出手了。”
杨正光狰狞的脸色中带着些许疑惑。
“不用猜了,是你的宝贝儿子杨念远干的。威尼斯城一天之内多处发生爆炸。手下之人打听后才知道,短短几个小时内,死伤超过三百人,那个鲍比也在其中。几乎整个威尼斯城所有黑手党人手死伤殆尽。”
听完之后杨正光两眼放大愣了好久,似乎是正在消化其中蕴藏的信息量。
“难道孟家传承……”
“十有**是这样,不然那小子不可能有这样的手段。”
杨国宗用力的点着头说道。
“这么大的事想必我大哥已经知道了吧?”
杨正光抬头盯着杨国宗,把他浑身上下看得十分不自在。
“我虽然跟你关系好,但也是杨家人。这么大的事情当然要通知家主了,来之前我已经做了报告随着拷贝的视频资料送过去了,现在人家怕已是在书房等着你。”
杨国宗摊了摊手一副无奈的样子。作为杨家旁系,有时候在这嫡系四房之间也是身不由己。
“等回来再来收拾你!我这就去找大哥,念远是绝对要接回来的,这些年孩子在外面受了那么多的苦,我要倾其所有补偿他!”
杨正光说完擦了擦嘴角的血后就直接从窗口一踏飞身窜出去,连走门都嫌慢!
而后头的杨国宗听到孩子“受苦”二字他真想把接下来的资料打开来让他这个当父亲的瞧瞧,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样的风流种,过得是怎么样的生活。也不看看她母亲是谁,还能缺钱花?
杨家正宅书房内,嫡系四兄弟已来其三。坐在上首的是大房主事人,也是当今杨家家主杨普光。此时他正一语不发的盯着画面上那支刻着“杨”字的唢呐。听着《凤求凰》的悠扬曲调,他的心宛如刀绞。只不过他的养气功夫十分了得,喜怒不形于色而已。
而底下坐着的另外两个则是老二杨泊光,老四杨文光。他们也都看过视频了,里面那个年轻人是老三杨正光的儿子几乎谁都无需怀疑。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两人谁的种看了便知。只是他们如今苦恼的是该怎么劝劝这个兄弟。
“大哥!大哥!我杨家三房有后了!我要接我儿子回来!”
人还没到就已经先远远嚷嚷开了,对于平时三句话打不出一个屁来的老三,这时候能从语气中听出来有多兴奋。在场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大哥!咦……二哥老四你们也在啊!正好,视频都看了吧?没有疑问吧?是咱老杨家的种吧?是不是可以准备接回来认祖归宗了?”
杨正光一连串的提问,几个兄弟居然没有一人敢接话茬的。
“怎么?不放心?那好,人接回来了做个亲子鉴定不就完了!”
看着杨正光越说越来劲,老二杨泊光受不了大哥不断的使眼色只好先行开口说道:
“老三,你先别激动!没人怀疑念远不是你的种。长得那模样,说不是你的种也得有人信才是啊。
只不过暂时还不能接回来,起码一两年内不行。”
这话刚落地,杨正光压着的情绪就彻底的爆发出来了!
“放屁!我自己的儿子我不能接回来?杨普光,这是不是又是你的注意!当初瞒着我把我老婆给送走,那个时候她怀着我的孩子连我这个当父亲的都不知道,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当初说是为了杨家基业我可以牺牲,但我受这二十一年的相思之苦又有谁知!
现在终于找到了,但人却阴阳相隔,我就是想接回自己的儿子有错吗?杨普光你告诉我啊!”
在场之人从未见过老三这么歇斯底里的咆哮过,仿佛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老三,你怎么跟大哥说话的,有什么事坐下来可以好好商量嘛。”
杨泊光赶紧站起来打着圆场。而此时坐在上首的杨普光却轻声叹了口气后说道:
“华夏一号十年一次的选举会在明年举行,我已经被提名了。当年孟家的事情弄得满城风雨,诗晗被送走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
念远是个什么情况想必你也猜出个大概,传承十有**就在他身上。所以你说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合适吗?
就算抛开家族利益,孟诗晗的儿子一旦出现,面临的可就是无休无止的危险。那孩子已经受了太多的苦,你就忍心为了个可怜的父子名分把他置于如今绝境。
老二他骗你的,就算是两年后他也最多只能是回华夏而不是杨家,我希望他永远都不要以杨家人的身份自居,平平安安的过一生。里面的苦心你这个做父亲的到底懂不懂!”
一番话下来杨正光彻底傻了。
“是啊,他母亲是孟诗晗,一但出现就会有许许多多的人打其注意。这只会害了他,绝不能为了个父子名份而将其置于险境。”
想通了这点,杨正光火热的眼神渐渐暗淡下去。整个人的精气神也萎靡了不少。他在沉默了许久之后,终于还是暗下决心。
既然父子不能相认,但这并不妨碍两人相见相处啊。两年就两年吧,等把人偷偷接回华夏,什么时候想见不能见。但在此期间,该为儿子争下的利益好处半点不能少,而且要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