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嘴上说得轻松，可为了能出国读书，从被厂领导叫过去那天开始，几人就孜孜不倦努力复习了。择定之后，几人瞄准了美国的几家名校。眼下的美国吸引着全世界的有志青年，申请大学本身就有难度，申请表和各项资料都是全英文的，林叙他们手里有关学校的资料相当少。哪怕他们是这个年代的大学生，绝对的高学历人才，甚至已经出过国了，对于留学这事，几人也相当迷茫。施家望中途见过林叙几次，他对林叙的要求很简单，不提学有所成，也不提能掌握国际一流的造船技术，最重要的要求是：“你得回来。”厂里送员工出国看似简单，也一直有名额，可出国期间产生的开销都由厂里负责，送出去的都是领导们看好、对之抱有希望的员工。然而，即便厂里对员工们抱有希望，最近这几年，也一直有出国之后不再回来的员工。南江厂有，高校公费出国的学生里，也有这样的情况。林叙他们是去过热那亚的，国外和国内的差距实在太大了，大到只要迈入国外的繁华世界，内心就一直冲动着告诉自己，想留下来。即使在80年代，海城已经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富裕城市，依然有许多人毅然决然放下在国内的一切，留在海外。“厂长，我肯定不会跑的。”林叙道，“如果厂里愿意安排我去造航母，我就更不会跑了。”施家望指着林叙，几乎是无语了。他信，林叙肯定是不会跑的。林叙想造lng船，想造驱逐舰，想造航母，要不是他没学潜艇，他可能连潜艇都想造，但是在这个年代，就算他出了国，就算他表现得再优秀，海外国家也绝对不可能让他参与到那些项目里。施家望：“……”旁人要是知道林叙不愿意留在国外的理由，恐怕会觉得荒谬。不过施家望好歹当了他这么久的领导，对于林叙的性格，他了解了十成十。对方绝对不是在胡说。他生怕林叙又在他耳边念“我要造航母”的经，挥挥手叫林叙出去了。“好好准备，别让厂里失望。”施家望道，“你就当去大连厂出了一次差，等你回来了，你参与的那艘驱逐舰应该已经服役了。”“有消息你一定通知我！”哪怕他们是船厂的员工，一艘军船何时试验、何时服役，他们也不会比普通人知道得更快，一般也是看新闻才能知道。接下来的几个月，林叙一边正常上班，一边申请研究生。他和陈辽、徐军杨申请的是同一所学院，不过那所学校的专业分得更细，所以几人所读的并不是同一个专业。大学毕业刚分到南江厂的时候，林叙觉得自己是理论足够但实践不足，但现在，他实践倒是充足了，理论却又慢慢显现出了短板。林叙也忍不住感慨，虽然从77年到现在并没有几年，他的经历却丰富到让他自己都诧异了。第99章 读书林叙和陈辽、徐军杨几乎同时收到了录取通知书, 把一套繁琐的手续办完之后，几人终于坐上了去往国外的飞机。林叙和陈辽两人出发倒是方便, 林叙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外公和小舅对他的决定一向支持，只叫他保护好自己：“那边毕竟不是咱们自己的地方，安全最重要。”徐军杨则比较纠结，他出国，意味着家里的负担都压在妻子肩头，孩子还小，万一有什么突发状况，他在外面根本赶不回来。不过80年代比后世方便的点是, 厂里会管。厂里有幼儿园有小学，也有附带的医院，小孩上学都是自己走路去上, 宿舍楼下谁喊一声, 一会儿就七八个小孩跑下来。至于有什么情况, 厂里的工会妇联也不是摆设。何况徐军杨是被厂里送出去学习的，又不是因为别的原因离开的海城。“我老婆很支持我。”徐军杨苦笑道，“她说，如果我还在恒升船厂的话, 这样的好事根本就落不到我头上，她叫我多学些本领，等以后回报厂里。”其他的秦雪没有多说，她相信徐军杨会明白。林叙不由感慨, 他们几个人都是抱着学有所成的觉悟出去的, 暂时倒没有想过国外究竟有多繁华。除了能留学这件事外，还有一件事让他们相当在意出一趟国真的很贵, 放在后世，普通家庭都未必负担得起留学的费用，这个年代的留学费用更是堪比天价。林叙觉得，就算是还厂里掏的这笔钱，他也得学点东西回来。……到达北美之后，风貌和意大利又有不同，节奏更快一些，人员往来也更加频繁。旁人或许会以为，读研的这几年，林叙的生活会比在海城更加丰富，活动也会更多，然而只有林叙清楚，这几年，他反而比读本科期间更像苦行僧。毕竟在海城的话，他和班里的同学们相处很融洽，上课都是一群人一起活动，下课也是大家一起去自习室。而眼下，北美这边的华国留学生人数并不算多，林叙也不属于那种喜欢拓宽社交圈的性格，从出国那天开始，林叙就全身心投入到了读书这件事上。林叙的导师是一位严肃的中年教授，在波士顿这所高校里，他属于公认的对学生要求严格、不会轻易让学生毕业的那类教授。林叙被分到他手下的时候，同上一门课的同学纷纷对他投以同情的目光：“林，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帮助你，除了你自己。”林叙一副无奈的表情：“有那么夸张吗？”但林叙很快发现，教授的严苛有严苛的底气在。在对船舶专业相关理论的研究上，对方的确是大牛级的。虽然二战以后，北美逐渐将造船业转移到日子国、韩国等地区，国内船厂的主要订单都来自军方，可在争霸的大背景下，北美的造船实力依然不容小觑，而林叙的教授年纪已经大了，他成长于北美造船实力最为强劲的年代，对船舶行业已成熟的理论和前沿理论相当精通，同时也擅长将理论应用于实践。林叙刚入学的时候，教授是用批判的眼光看待他的，待他也不算亲切。在教授看来，林叙的理论基础不算深厚，加上他的英语还没有熟练到可以无障碍交流，在教授教导过的学生里，他并不属于水准很高的范畴。但林叙很刻苦。在入学的各国学生里，林叙都是数得上号的刻苦，所以最先变化的是他与人交流的能力至少在船舶专业用语的使用上，林叙没有出现任何失误。除此之外，林叙不是本科之后就一直留在校园内的那一类型的学生，他来自船t厂，有着丰富的实践经验。船舶专业的理论，不管多么前沿，最终还是为了造船服务的。林叙虽然暂时脱离了造船的环境，不过他本人是很乐于弥补自己理论上的短板的，在南江厂的时候，造船的过程中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有项目进行期间能解决的，也有直到项目结束都解决不了的，林叙就打算利用读研的时间，一股脑把它们全部解决掉。出国读书的好处在于，除了有经验丰富、知识渊博的老师和教授外，北美的资料储备也相当丰富，林叙可以查阅到许多船舶类杂志的最新一期，他一边搞研究，一边自己学习，可以说是争分夺秒废寝忘食。时间因此过得飞快。他不能说自己本科的理论只学了皮毛，是本科的学习将他引入了船舶这个行业，林叙的基本功都来自大学四年。不过读研期间，林叙更深刻地认识到，自己还有很多不足之处，他到南江厂之后的确累积了不少经验，但林叙依旧觉得自己不够全面。除此之外，北美这边实验室的经费要比国内更加充足，尤其是对于环境的系统检测，还有非人力造船的领域，工业化程度要比南江厂更高。客观来说，南江厂的设施在国内算是很先进的了。林叙爱往实验室走，有时候还会去蹭蹭徐军杨和陈辽的课。他压根就不清楚，在同专业来自世界各国的学生里，他不知什么时候拥有了一个“疯子”的外号“那个每节课都会坐在第一排的华国人，恐怖的疯子。”“他这样真的有效率吗？”林叙对此通通无视。即使有人当面和他辩驳，林叙也会摆出自己的一套逻辑：“你知道一门课的学费是多少吗？”同样的费用，他在国内可以不眠不休听上n天，每次看到班里有同学翘课，林叙除了觉得错过一门课的知识点外，也有对这些人挥霍金钱的遗憾。旁人或许觉得他是书呆子，但林叙心里清楚，从读书开始，他走的就不是这样的路线。他看起来像超级理论派，要把自己学习到的每一个知识点吸收干净，但在林叙心里，自己其实是实战派的。理论他可以一股脑学进去，但是没有作用、在造船实践中毫无意义的理论，哪怕它在前沿、被渲染得再厉害，林叙也不会继续研究下去。北美的大学同样有水课，也有那种上课相当敷衍的教授，旁人觉得指导教授严格是坏事，林叙却觉得，对方严格一点对自己而言是好事，只要对方不要无来由的歧视，或者出于私人原因泄愤就好。林叙学得认真，投入，他也成为了造访教授办公室次数最多的学生之一。读研期间，林叙学的是舾装，还辅修了一部分材料力学的内容，他的指导教授和主攻材料力学的那位教授他拜访最多。白人同学看他的眼神，他明白，那是看书呆子的眼神，教授们对他的评价如何，林叙并不清楚，因为他认识的几位教授话都偏少，他们也很少在林叙面前对他做出评价。直到某一天，他隔壁宿舍有个同学敲了他的门：“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帮我，那个人一定是你！”林叙对此相当迷茫。对方的舍友解释道，对方的研究最近被教授批得一无是处，说他发表的是一份垃圾水准的文章。事实上，教授骂他骂得更难听，他只是无法在林叙面前复述出来罢了，那实在是太丢脸了。“我要怎么帮到你呢？”林叙好奇道，“我不觉得我有改变教授的评价的能力。”对方却一把抓住他的手：“你有，你绝对有，古德曼教授最喜欢你了。”林叙：“？”“我看到了！我全都看到了！他上次面带微笑对你说，让你不要永远扑在书本上，也要享受一下校园内的风景，还说这里有漂亮的海岸。”“我向上帝发誓，他从没有对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任何人说过这种话，我甚至怀疑他是信奉了某种不能微笑的教律。”林叙：“？”总而言之，对方这么描述的时候，林叙怀疑他们形容的根本不是自己，而是某个被教授青睐的其他人。“你们确定，那个人是我？”林叙疑惑道。“非常确定！”“百分之百的确定！”林叙要做的事很简单隔壁宿舍的这位同学希望林叙加入他们的研究，这样最后的报告里，林叙的名字就会出现，教授看到之后就会对他们网开一面。林叙：“……教授会网开一面吗？而不是把我叫过去骂得狗血淋头？”对方露出了心虚的目光：“你也可以在教授面前替我说说好话，林，拜托你了，在这个宇宙空间里，能帮到我的只有你。”林叙很想吐槽，对方到底是不是学船舶的，开口就是世界和宇宙，如果他是教授的话，也一定会很嫌弃对方。“林！！”“林！！”在对方一声声对他这个靓仔的夸赞中，林叙逐渐迷失了自我，主要是对方实在太缠人了，林叙第一天没有答应，第二天一早他刚打开宿舍门，就见对方仿佛可怜的小狗一样看着自己。接下来是漫长的自我介绍时间，据对方说，他是一家船厂二代，来这里读研究生只是为了拿到一份学历好继承家业（其实是他爸担心他没有专业知识容易受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