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死了的话怎么没有尸体?”许多人都在问,他们试图寻找着唐郁残留在这个世上的痕迹。蓝色的天空、蓝色的玻璃,大片大片的蓝里隐约可见那么一点红痕。在被泪水模糊的视野里,蜂鸟看到了校园花坛里开得正红的杜鹃花丛。蓝白色的校服藏在了杜鹃花丛中,似乎能看见十八岁的唐郁。蜂鸟快步冲上前,她微颤着伸出手,触碰了一下那蓝白色校服的身影。那个人回过头,露出了一张陌生的学生面庞,对方像是如梦初醒般,小心翼翼问道:“你知道那个救我的人在哪里吗?他有着一双蓝眼睛。”不知是过长时间直视太阳,还是那心头涌动着的奇异情愫,泪水从蜂鸟的眼眶落下。她的心空洞得厉害。她终于明白了那种空洞的原因。那个救起她的唐郁,那个被她和所有玩家追逐着的唐郁,其实从最开始,就站在了悬崖的边沿。……这个自称是民俗学专业的层主是那位洗衣房加过他的同学!唐郁像发现了什么秘密,他迅速一条条点开各个层主的头像,绝大多少层主都没有任何过往发帖的历史记录,不知过了多久,在唐郁想要放弃时,他忽然愣住了。因为他看到那个随机点开的层主的过往历史发帖记录上,某一条是……#我有一个重病的奶奶,她死了,有没有民俗学专业研究丧葬文化的大佬教教我,该怎么安葬我的奶奶#唐郁怔怔地看回这个层主在黎生帖子里的发言 这是燕朗发表的祭文。第 43 章 43唐郁抱着手机看了好几遍,如果没有第二个喜欢把自己重病的奶奶挂在嘴边,但这个层主应该确实是燕朗,还在帖子里用路人的语气夸了半天黎生。……为什么燕朗作为玩家,要伪装成路人夸黎生?燕朗这么做是有什么目的吗?燕朗怎么看起来像和黎生一派?玩家天天像刷副本boss一起去刷黎生的副本,现在怎么出了个玩家在夸黎生?糟糕,头好痒,他该不会要长脑子了吧?!唐郁摸了摸脑袋。郁辜感觉到心中升腾出的空洞感骤然放大了数百倍,空得像是一阵风吹过就能吹出呜咽的声响,空得比这座枯萎的巢穴还要不堪一击。巢穴外是生与死的力量在不断攻击,还有那些跳蚤一样烦人的玩家在蹦,如果是在之前,只需要挥挥手,就可以把这群恼人的家伙通通赶出去,以免打扰他和老婆的二人世界。但现在却不行。结果后的这段时间,将会是最虚弱的时期,甚至比最开始还要虚弱。因为郁辜将这段时间积攒的全部力量都汇聚到了果子里,他实在是太虚弱了,只给自己留了最后一点力量来构建这个看似坚固的巢穴。好痛。梨子连忙往讲师和囤囤鼠身后躲。“怪物!杀了你!”蜂鸟双眼血红,神情狰狞:“杀了你!!!”虽然玩家在这个游戏里见了鬼公交和纸人,胆子不算多小,可突然看见朝夕相处的队友猛然变了个模样,胆子再大的玩家也在这一刻感受到了几分毛骨悚然。“蜂鸟你冷静一点你是不是san值太低了?!”讲师突然意识到了这个可能性,她是知道蜂鸟的异能和san值有关,但讲师一开始也没多在意,因为她以前打游戏的时候,操控的角色san值再低也不影响她这个坐在屏幕前的玩家哦如果老是打不过也是会黑化的。但刚刚蜂鸟和她们见面的时候,一直在很正常地和她们分析沈君行,看起来挺有理智的,还很平静地告诉了她们:“我现在san值是1,san值越低我这个异能就越灵敏,我感觉我现在状态很好,头脑特别清楚,身手特别矫健。”那时讲师还很羡慕蜂鸟的异能,还夸道:“我感觉你的异能比舍曲林燕朗他们都要好,觉醒异能是全部随机吗?不知道这个游戏什么时候能充值,能买异能的话,我也想买一个你这种的异能。”此时此刻,讲师对上蜂鸟癫狂的神情时,她突然想到一件事。真正喝醉的人会说自己没醉,真正疯了的人也会说自己没病。这个游戏是如此真实,难道蜂鸟每次使用异能时掉的san值,是真正的玩家的理智吗?“蜂鸟……”讲师第一次在游戏里感受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惧,她颤声道:“你、你是不是出问题了?”血与黑交织的视野中,两个身影模糊的人藏住了身后的诡异怪物,它们拦在了蜂鸟面前,开口道:“蜂鸟,蜂鸟你是生病了吗?你变得好奇怪啊蜂鸟。”蜂鸟愣了一下。蜂鸟蜂鸟蜂鸟你啊……你啊你啊,你怎么就这么奇怪呢?你怎么和别的孩子都不一样?医生啊她是不是生病了?她看到眼前出现了一片黑漆漆的身影,用鲜红如血的眼睛盯着她,包围住她,不断跟她说话,只不过忙音越来越强,它们说什么她都听不懂了。好奇怪。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呢?我不应该在这里的。她仓皇地看向四周。到处都是黑漆漆的钢筋水泥,但鸟不应该被困在笼子里的。为什么不用笼子关住真正的怪物?她想,因为除了她之外,所有人都是怪物,而她是蜂鸟。……唐郁皱起眉,看着疯疯癫癫闹成一团的玩家。 蜂鸟的神情越来越狰狞,布满血丝的眼睛透出疯狂,连鼓起勇气拦在蜂鸟面前的讲师都后退了一步,而梨子正躲在角落里,却莫名给唐郁一种熟悉的窥探感……不对!梨子正慌张地站在昏暗的楼梯口,不安地打量着讲师和蜂鸟那边的动静,她根本没注意到唐郁走来的动静,下一秒,刺眼的手电光照在了梨子身上:“她没有影子!”唐郁举着手机,抬高音量喊道。梨子茫然地用手遮住眼,在她的身后,本该有影子的地方干干净净。“怎么回事?”围着蜂鸟的讲师和囤囤鼠在这一刻被转移了注意力,也就是这一刹那,蜂鸟突然冲出了两个玩家的包围,直直朝着四楼打开的窗口冲了过去她看到了一个口子。那是鸟笼里打开的门。没人发现,只有她发现了。人类都不相信我,但是我跟人类本来就不一样,我是一只自由自在的小鸟,我要飞出去了!手电筒的光束打在了蜂鸟的眼睛上,让受不了太多刺激的眼睛下意识眯起,蜂鸟也在这一刻有些迷失了方向。而后她听到了一个道声音,那声音很轻,很柔,在全都是刺耳忙音的世界里,像一阵柔软的风,吹过她的羽毛:“蜂鸟,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提醒,我都发现不了怪物。”蜂鸟停下了脚步。她有些吃力地睁开眼,在一片红与黑的世界里,她看到了无数黑漆漆的人影,它们每个人都用血红的眼睛看着她。其实这个时候,她对外界已经感知不到什么了,看任何人都是一个模糊的轮廓,所有人都是黑色的,长着一双红眼睛,在这样怪诞的视野里,她看到了一道纯白。闪烁着光晕的纯白身影从黑与红的世界中走了出来,一点忧郁的蓝出现在了白色中,那蓝色温和又宁静,让她想起大海跟天空。蜂鸟怔怔地看着这道身影。柔和的风吹拂在了她的身上,带着咸湿的像是眼泪一样的气息,悲悯又包容,仿佛能助力她飞向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于是蜂鸟笨拙地、结结巴巴地、迟缓地说:“妈妈,我想回家。”所有玩家都在此刻呆住了,茫然不解地看着蜂鸟对唐郁叫妈妈。 唯有唐郁的神情异常平静。在巢穴被外面的入侵者打破前,他想再抱一抱老婆,亲一亲老婆。好痛,碰一下老婆就不痛了,好想碰一碰老婆…..但现在老婆在对他说,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呢?郁辜对上了那双蓝眸,像是被操控了般听话地问道:“那老婆现在还愿意吗?”狗狗我虽然骗了老婆,但比起沈君行和黎生对老婆造成的伤害,他应该只伤害了老婆一点点。没关系的,老婆只要啃一口他们的孩子,那点伤也会痊愈的!这样想的郁辜看到半面冠上的红色流苏轻轻摇晃,璀璨流苏后是被泪水洗过的蓝眸。那是平静又疲惫的蓝眸。有一件事,郁辜确实没有想错。对后来者而言,他可以避开前人所犯过的错。但凡事都有利弊。一次又一次被伤害的心就像是碎过后尽力缝缝补补的瓷器。裂痕越多,修复的难度越大。如果说在最开始,唐郁对沈君行的欺骗容忍度是1000。那么再接下来,唐郁对黎生的容忍度大概就是100。这1000到100的差距,有好感度的因素,但同样也有不容忽视的、唐郁对欺骗的容忍度变得更低了。如果说对黎生的欺骗容忍度还有100的话,那么此刻,面对着郁辜,这个数字或许就是……1。因为受到过太多次欺骗,就像碎裂到极限的瓷器,已经没办法再承受了伤害了。尤其是来自心爱的人捧在手心、举得高高后,突如其来的松手。哪怕郁辜的好感度刷得再高,更高,这个数字都不会发生改变。但郁辜却没意识到,他还觉得自己如果只犯错一次,然后再也不犯错,就能和老婆永远在一起了。或许他已经在冥冥之中隐约嗅到了这样的可能性,只不过这样的结果太过可怕,哪怕有所察觉,郁辜依然自欺欺人地不愿细想。这样想的郁辜看到那疲惫不堪的蓝眸再也流不出一滴泪,对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红色流苏在晃动时发出了极其轻微的沙沙声,每一下都像是从郁辜的心头细细地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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