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附在他耳边说:“当然是真的!”是真的才怪。不过,我到镇上去收账,要路过兰若寺倒是真的。
兰若寺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怕,虽然庭院残败,看上去十分凄凉,但并没有什么冤魂野鬼,甚至连个鬼影都没有。
不过,我倒是希望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狐妖女鬼,那可是我们这些穷书生莫大的福音。你想啊,正当你穷困潦倒抑郁而不得志的时候,突然有个美女出现了,陪你读书写诗下棋,不需要媒妁之言,也不要你的钱,甚至连妻子的名分的不要。不但如此,有时候还会倒贴钱帮你考取功名,多美好的事啊!
眼下,就有这么美好的一桩事摆在我眼前,可惜我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咽口水——说服母亲同意我娶个鬼妻,简直比见鬼还难。
我就这么一路胡思乱想,一路唉声叹气,不知不觉走到了兰若寺外。当时正值正午,我走得筋疲力尽口干舌燥。我记得这寺中有一棵参天古树,树下有一口深井,虽然荒废已久,井里也难免有淹死的野狐狸死耗子,但这丝毫不影响井水的清凉。
因为刚在聊斋听了那个恐怖的女鬼故事,我心底其实有几分害怕,但想到这青天白日的,料想鬼怪也不敢出来作祟,于是我就径直走近了兰若寺。
古井在兰若寺的后院,绕过颓废的佛堂,我站在太阳地里,赫然愣住了。古树浓密的枝叶遮住了大半的院落,树荫下的那一片天地显得略有几分阴森。更为阴森的是,古井边上站着一个青衣女子,羸弱的身躯,苍白的面孔——连嘴唇都是那种干巴巴毫无血色的白。她双脚踩在井沿上,将一根破烂的草绳搭在树枝上,那草绳早已结成了环,就等她把脖子伸进去。这种死法真是万无一失,就算绳子断了,她掉进井里也是必死无疑。
我咽了咽吐沫,其实口干舌燥的我早已没有吐沫可咽了,但我还是梗着脖子咽了一口又一口。
难不成真见鬼了,我想。
那女子见到我,也是一愣。
“姑、姑、姑……”自恃很有口才的我,一下子竟结巴起来。
那女子悠然叹了口气:“我看公子年纪比我还要大几岁,何以叫我姑姑?”
“不是……我是说姑娘……姑娘你……”我本来要后退几步的,却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两步。
“公子不必拦我……”
“我不拦……姑娘要用绳子打水喝,也得为绳子套上桶才行啊……”
那女子嘴角微微抖动了一下,哭笑不得道:“公子看我像是要喝水的样子么?”
“难道姑娘不是想打水喝吗?”鬼都知道,我在装傻。那女子当然也知道,于是她不再说话,闭起眼睛就要钻到绳环里。
“等一下!”我大叫道:“姑娘可否待我喝上几口水再去荡秋千……”
那女子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干脆说道:“我既不是要喝水,也不是要荡秋千,我这是在寻死,你难道看不出来么?”
我想,死了才是鬼,既然这女子要寻死,可见她还没变成鬼。于是我壮着胆子说道:“姑娘大好年华,何以寻死?”
谁知我这一问,那女子竟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我一下子慌了手脚,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哄过哭泣的女人。我既没有殷实的家境,亦没考取过功名,因此方圆几里的姑娘们都懒得到我跟前哭。我接触最多的女人就是我的母亲,可她老人家似乎早就忘记眼泪是咸的了,因此,我丝毫没有哄女人的经验。
还好那女子似乎不用我哄,她哭着哭着就跌坐在井边,全然忘记了寻死大计,边哭边骂,边骂边说。她说她是附近镇上殷实人家的千金,前些日子邂逅了一个侠客,两人一见钟情说好了私奔。她把自己的私房钱连同从母亲那里偷来的金银首饰给了那个侠客,让我在兰若寺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