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就算再怎么擅长演戏,再怎么会装,灵魂最深处的东西也是无法改变的。
而眼睛是灵魂的窗口,方才仅仅是短暂的对视,就已经让何鸾完全确定,那一副他熟悉的皮囊之下,已经换上了另一个灵魂。
而这种事情在这个疯狂的时代,根本就不是什么让人讳莫如深的禁忌。
早在百年前,科技就已经达到了能够将人的灵魂转移到另一副躯体之上的能力。
资本的温床,总是会滋生出一些无病呻吟赶着找死的“大小姐”和“大少爷”。
资本不会让他们真的涉险,灵魂投放和灵魂转移只是新型的“人体游戏机”。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个有问题的极乐游戏公司,不仅在他们这些游戏者的身上动手脚,还弄了一个什么人,蓄意改造成了叶梧桐的模样。
何鸾在精神暴乱之中因全身骨骼断裂的疼痛而清醒后,就发现自己的游戏面板已经彻底被封闭,他没有办法从游戏面板退出游戏,回到自己的身体之中。
他的精神,或者说他的灵魂被关在了游戏里。
他的直播间也已经关闭了,但他还是能看直播的。
他从“叶梧桐”的直播间,看出了极乐公司的许多阴谋,例如扭曲他和叶梧桐的关系,因此让他的异化和“叶梧桐”的反杀具有极强的戏剧性。
何鸾唯独推测不到的,是极乐公司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至于“叶梧桐”,何鸾并不知道要怎么称呼“她”。
短暂的交锋之中,她的狡诈和悍勇,绝不是一个普通人会拥有的。
何鸾其实更倾向后者,毕竟那群资本大部分离了保护,都是无助羔羊。
而“她”不一样。
何鸾不知道“她”是男是女,姓甚名谁,利用基因催眠想要套话,竟然也未能起效。
而根据“她”的直播来看,她的身体却又像是已经产生了“灵魂排斥”,仿佛有两个灵魂在争身体的控制权。
总之无论如何,何鸾都已经确定,她不是那个被人轻易引诱,就出卖了他的女人。
何鸾猜测对方或许有军旅背景。
应该系统训练过精神方面的抗敌能力。
而何鸾在这边走一步想出了几十步,把叶梧桐猜测得神秘而强大。
实际上叶梧桐只是一个单纯的,人格分裂患者罢了。
她并没有什么强大的资本背景,也没有参过军当过兵,她只是人格分裂之中,恰好有一个人格是“反社会”。
这种人在现代世界是非常非常危险的,需要被关进精神医院里做最高监护。
但因为叶梧桐父母的“自私”,他们做了虚假的病历,将亲生女儿,关在自己的身边。
如果“反社会”真的有见血杀人才能平息人格的偏好,那么“她”第一个杀死的必须是自己的父母。
是她的创造者。
叶梧桐的父母,则是选择将她死死束缚在身边。
用亲情,用夫妻两人的生命,更用爱,无底线无边际的爱,为她构建樊笼,让她压抑住了所有的“与人不同”。
家里的刀具从不会藏起,危险用品永远触手可得,但是自从被拐后再回家,叶梧桐的反社会人格一次都没有发作过,没有再杀过任何一个人,做过任何一件出格的事情。
她关在那个属于自己的小屋子里面,给自己和整个世界都上了锁。
因为她虽然是一个天生的坏种,却不是一个感受不到爱的变态。
她的父母,虽然只是工薪阶层,却几乎为她倾尽所有将她溺死在爱中,她就算是动手,第一个杀的恐怕是自己。
除了出去做精神咨询,试图找到治愈的方式,还有跟几个小姐妹聚会之外,叶梧桐简直像是游离在世界之外的人。
可她是一个天生的反社会人格,她对杀人,有着天生的,旺盛而充沛的热情。
对死亡和冒险更是全然无惧。
如果一定要说,这个世界,才是能让叶梧桐兴奋和喜欢起来的地方。
能够让她真正能够展现真我的地方。
她把那个小头王八,一路引到了自己设下陷阱的地方,故意装着奔跑的途中不慎跌倒在了一棵树下。
这棵树上的“触发”机关,抓在叶梧桐的手中,而后她靠着树,蹬着腿,像是无助的小兽那般,看着小头王八的方向说:“别过来……不要过来!”
“放过我吧……你放过我……”
直播屏幕上涌现一片:……
【……要不是看了她之前的直播,知道她杀异生物的勇猛,我真要被她骗了!】
【她也太会装了,不对,这是玛利亚出现了吧?】
【玛利亚小可爱,妈妈抱抱,不害怕!】
【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着她杀死这个猎手了!】
【女儿加油冲啊!】
【这楼里给人当赛博妈妈过瘾啊……】
【话说主播为什么不开直播间套护具啊?】
【玩真实逃杀吗?也有用这个方法来博眼球的主播,但是人家要么联盟退役,要么就干脆是雇佣兵和猎异兽小队的,这主播闹什么呢?(我刚进来什么都不知道,大家别骂我)】
【这个猎手我认识,他和他哥哥臭名昭著,叫什么恩的,我忘了。不太好对付的,不要轻敌。】
……
而直播的屏幕之外,那小头王八一看叶梧桐跌倒之后,就适当地放缓了脚步。
看她哭得满脸泥泞,撕成短裙的长裙裸露出了大片大片细腻的肌肤。沾染其上的血泥丝毫无损那白玉般的质地。
她竟然是个纯粹的自然人,没有经过任何的基因改造吗?
小头王八干渴地舔了一下嘴唇,心想着这也是个极品,个子不高腿倒是够长。
而且这白兔一样的女孩子,虐起来才最值钱。
她和嘎拉斯犬巨大的体型差,会让那些真正的变态兴奋到流鼻血!
他甚至能想象出她被叼住后颈,肆意欺辱之时,像这般无助流下泪水,会让多少变态的涎水遍布直播的屏幕。
他们这一次一定能够因为面前的这个尤物,还有安吉拉那个虚伪的婊子,足足几个月不用开工!
因此小头王八在把叶梧桐带回去上镜之前,不想再弄伤她。她的伤已经够多了,再添些该不值钱了。
他看到她显然已经吓破胆子了,这会儿竟然停止了脚步,微微抬起双手向前,竟然做出了安抚的姿态。
“别紧张别害怕……小美人儿……”
他尽力掩饰自己的垂涎,清了清嗓子说:“刚才是不是有人伤害你?”
他把自己的视线从面前这小美人的腿上撕下来,对上她的视线,缓慢地往前走,抬着双手一直在下压,像隔空拍着她的脑袋那样。
“我是救……我,咳,是来救你的!”
“方才那个混蛋已经被我哥哥制服了,”他说,“你可以跟我去看看。”
叶梧桐装着害怕,面色惨白,浑身上下都在发抖,紧紧靠着那棵树。几次试图站起来,但是都因为脚踝的疼痛,又跌了回去。
听到了小头王八的说法,她像刚才骗面具男人一样,故技重施,身体迅速前倾了一下,那是一个想要靠近小头王八的姿势。
但是很快又被她自己压抑住了,她咬了咬嘴唇,疯狂摇着头,眼泪像开闸的洪水一样源源不绝。
“饶了我……呜呜呜,让我走。”
那么孱弱,那么引人怜惜。
让小头王八不受控制地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和哥哥住在地下城里,爸爸妈妈都死了,他和哥哥整天到处找东西吃。
有天他找到了一只小猫,但是它蹭着自己,黏糊糊地讨好地叫,他没有告诉哥哥,把小猫养在废墟里面。
那只小猫真的非常信任他,非常乖巧,大概知道自己只要出现就会沦为猎食者的猎物,除了见到他之外,就蹲在废墟里,一声不吭。
但一见到他就喵喵喵叫,用柔软的,脏兮兮的小脑袋蹭他。
小头王八那个时候也会把自己吃的,一种非常干硬的压缩饼,用口水含软了,喂给那小猫吃。
那是他在黑暗和废墟里面仅存的良知。
后来他实在实在是太饿了,他和他哥哥一起把那只小猫找到……连皮都没有放过。
那天破瓦罐煮的猫肉,是他记忆中无法复刻的鲜美,也是他彻底放弃良知,走上歧路的最后晚餐。
他此刻看着面前这个女孩的那一双猫瞳,像是看到了那只支撑他从地下城爬出去的小猫。
他竟然真的吝啬地,从腐烂的灵魂里面挤出了一丁点怜悯之心。
他几乎从不会对人保证什么,他的承诺永远都像烂泥里的狗屎,除了恶臭毫无作用。
但是他这一次竟然保证:“我保证你不会死。”
说出这句话之后,小头王八甚至愣了一下。
他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有这种想要留住什么的心思。
游戏猎手其实赚的很多,但是他知道自己的未来,就像这个末日之后建立起来的,摇摇欲坠的基地一般,不知道哪一天就会终结。
他只会疯狂地挥霍拼死拼活赚来的星币,去换取短暂的愉悦和堕落。
但是这一刻,他是真的想留住点什么。
他的瞳孔之中,甚至流泻出了一些绝不应该属于他的期待。
而那种阴霾和邪恶一旦褪去,他的“真容”仿佛才终于展现。
他竟然是一个有一些清秀的,还年轻到令人发指的少年。
少年尽力露出一个和善的笑意,满口被新型毒品腐蚀的牙齿,却无法掩盖他腐烂到底的灵魂。
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不会让你死。”
拍完视频,他可以央求老大带走她。
他现在已经不是每天饿到恨不得连地上的泥都想吃的贱民了,他可以,也拥有能力将“一只小猫”养活。
他又朝前走了一点点,拿出自己毕生所有仅存的温柔和耐心。
他想说:“跟我走,我可以养你。”
但是他踩在落叶铺满的柔软地面的脚才刚刚落实,就已经彻底踏入了叶梧桐设下的陷阱最佳攻击范围。
果然下一刻,他突然感觉到耳后掠过了一阵突兀的风声。
接着“咚”地一声。
是粗壮的树桩子撞在人头骨上的声音,非常闷。
一点也不够脆响。
叶梧桐在看到小头王八倒在地上的时候,迅速扶着树干起身。
小头王八只觉得自己后脑一阵钝痛,脑子嗡地一声,而后身体不受控制地倒下。
叶梧桐走到小头王八身后,毫不迟疑地掏出了尖锐的树枝,朝着他的脖颈处就要刺去——这里是人最柔软,最易攻击的命门。
但是叶梧桐并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人,其实已经不能算是人了。
小头王八的头之所以这么小,是因为他进行过一种基因改造。
这种基因改造,可以将人的颅骨收缩到极致,模仿深海鱼一样的骨骼排序,这样就能让脑袋抵御比正常人猛烈数十倍的攻击。
因此他确实被叶梧桐出其不意的“陷阱”砸得脑袋嗡嗡作响。
硕大的木头隔空抡在头上,哪怕是朽木,也一样能抵得上异生物的一尾巴。
但是不足以让他失去意识,反倒是激发起了他恐怖的残虐之心。
这个小白兔,真没看出来,还长着一口钢牙呢。
他趴在地上,装着已经昏死,实则手悄无声息摸到了怀中的“武器”。
叶梧桐的树枝捅到他脖子之前,他迅速暴起,用那个“武器”朝着叶梧桐的身上一碰——
“滋滋滋滋滋滋滋!”
那竟然是一把只有半个手掌大小的电枪!
强烈的电流瞬间让叶梧桐持着树枝的手失去了准头,她短促地叫了一声,而后她在一阵剧烈的抽搐之后,“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小头王八桀桀笑了起来,他站起身,甩了甩他经过基因改造过后的头颅,露出满意神色。
他的头改造之后,简直像是套了一层无形的铠甲,再没人能对他的脑袋动歪心思!
他起身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小腿还在本能抽搐的女孩。
这一次,他眼中没有了半点所谓的怜悯和柔软。
他弯下腰,抓起了叶梧桐一只纤细的脚踝,甚至没有把人给抱起来,而是直接在地上拖拽着走。
像拖拽一条注定要死的死狗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