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不能活着回来娶你,你便另外找个人嫁了吧。”无垠眸中黯然,哽咽地道。
“不,你不娶,我不嫁。”林涟漪掐着他身上新换的婚服,怨道,“万寒径好歹与我娘成了婚再走,你这样走了如何对得起我?”
“我自认为不娶你才是对得起你……”无垠面有愧色,底气不足。
“又是你‘自认为’,我长这么大,还要你样样替我决定吗?不娶我,不许走,恐怕来日你若死了,我连殉葬的资格都没有。”
无垠正要言语,林涟漪又接着道:“恐怕你飞黄腾达,另娶旁人,我何处说理?”
无垠紧紧抱着她,双臂用力至她骨骼生痛:“糟糠之妻,我舍不得。吾妻林涟漪,你我虽无婚姻,然我们刚才是喝了合卺酒的,如果我活着,定回来给你名分。”
林涟漪几乎绝望,周身渐渐无力,便是想要嚎啕大哭也没了力气,只有省下些力气,多问些问题:“你去哪里?还要我等几年?那里有没有像我一样的姑娘?”
“佘夜潭,我回佘夜潭。佘夜潭的潭主佘晚舟事实上早已没了大权,大权已基本为梦女幻澜控制。幻澜希望有一个人能够制衡他,我被选中了。
“从千羽林离开后,我跟你说过,十年前佘晚舟命我进入千羽林,是为步步高升,最终作为千羽林西林的掌印人,甚至千羽林的掌门人。一旦佘晚舟在与幻澜的争权中胜利无望,我便率千羽林上下,攻入佘夜潭。
“如今我没了于千羽林中高升的机会,佘晚舟花钱雇了渡愁的人前来杀我,此事已被幻澜知晓。待我回到佘夜潭后,有幻澜掌权,佘晚舟便不会轻易杀我了。”
林涟漪闻言惊讶,此时双臂上的力气也小了许多,她仍旧竭力地抓着他的婚服,干流泪而不能再出声,追问道:“你回到佘夜潭,会否急于见到……冯姑娘?”
“冯姑娘?”无垠起初不明,痛苦之中更花了些功夫理解其中意思,思考了一会儿后才明白过来,油然一阵心疼,笑得苦涩苍白,“对,你和刘垣冽他们在锦衣城中遇见过她,还挟持过她。吾妻,你连她名字都不知道吧?”
“我不想知道。”林涟漪头开始发晕,轻轻蹭了蹭头,似要将关于她的记忆甩出脑袋。
提及那名气质出众的女子,她心头之痛更深,仿佛有一块伤疤重又揭开,还有人撒了些盐上去。
“她叫‘冯绮鸢’,是佘晚舟掌中之宝,如你之于我一般。你方才的第三个问题,问的也是有没有如你这般的女子,而非如冯姑娘这般的女子,应当心知肚明,我心头不过只有你一人罢了。
“好,那先说第三个问题,我肯定没有这样的人,即便有你这般的容貌、气质,甚至相似的经历,也不是你。”言及此,他忽地又落下一滴眼泪,道,“和我共过患难,一起年少轻狂的人,只有你了。”
她经脉之中灵力流速越发缓慢,手臂已竭力,却终究还是无力地放了下来。
无垠将她双手也放在怀中,接着道:“至于第二个问题,我不知道。你爹做到了掌事,而后一步登天,至教主大位。恕我于情分于能力,不能打败你爹。待我成为佘夜潭掌事,就真正娶你入门。
“尽生、佘晚舟都惦记着你的鲜血,在此期间,你千万要听姜姑娘的话,一切小心行事。来日我前来迎娶,你若缺胳膊少腿,我也照娶不误。
“所以保护好自己,日后让人好好看看,我这个天煞孤星也是有绝色美女看得上的。”
林涟漪努力瞪着眼,只怕闭上眼就困乏得不能再睁眼。她竭力抬头,只是身体已全靠无垠身体支撑。无垠将她扶正,几寸之间,凝望她面容,道:“涟漪吾妻,不会等你人老珠黄,必竭尽全力,早来娶你。”
林涟漪干流着眼泪,脸颊之上一片泪痕,双眼红肿得远不像一个新娘。
“吾妻莫哭。”见她流泪,他亦还是忍不住流下眼泪,道,“我送给你的手帕在哪里?”
“物归原主了。”第二次揭开这个伤疤,她痛苦不堪,却即便知道此刻神情宛如妒妇,也舍不得移开目光。
要把这张面容记在脑海中,来日若运气不如娘亲,真的等到人老珠黄,便主动去找他,管他见到她满面皱纹还愿不愿意认账。
无垠闻言惊讶,又是思考了一会儿才猜到大概发生了什么。他十指自发间落在她脸颊上,小心地按在泪痕之上,一点点按干,随即又有泪水落下,仿佛不尽的泉眼。
他四下看看,无所获得,只好面带歉意地柔声道歉道:“当日没有准备,手头上也只有冯姑娘给的那块,便就这么给了你。现在又是没有准备,来日我娶你之时,一定记得另外备一方手帕。”
林涟漪轻轻点点头,却发现脖颈已支撑不住沉重的头颅,这么一点便向前倒去。
轻轻一碰,二人额前相触,目光半寸之间,泪目相对,执手凝噎。
“吾夫,下次见面,不许再拖了……”她哭求,近似于狂风暴雨之中,低矮树丛间幼雏的哀鸣切切。
“一定。”无垠轻轻揉着她双手,感受她双手温度渐变低凉,痛苦之中极尽不舍地叮嘱一句,“还有一事,你手冷,千万记得保护双手。
“以后,就没有人为你暖手了。”
“我知道……”她泪流满面,道,“你也得,好好的,不要太累了,如果,遇到强敌,不要,死撑……”
神思混沌,朱唇闭上。纵然心有千万句,终究不能复叮咛。
无垠紧紧抓着她双手,沉痛如丧妻,正要闭唇不言,忽又想起一事,问道:“还有一个问题,涟漪,你喜欢什么花?我们不要彼岸花,在给你的手帕上,要绣上你喜欢的花。”
林涟漪倒在他怀中,耳畔隐约飘进他的话语。撑着最后一丝清醒,她竭力张开嘴,以轻胜蚊飞的声音含糊地道:“桔红糕。”
无垠微微惊讶,随即目中黯然,仿佛随着她的昏迷,流落了最后的生机。他轻轻重复道:“桔红糕。”
房间死寂,似乎连香气也寂静了下来。
他细嗅她发间幽香,如风雨中枯叶飘飖的零星话语回荡在冷寂的空气中:“桔红糕,此花甚美。”
如你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