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头也不回地走后,瑄瑄才发现青荷酒吧真的是谈恋爱的好地方。
每张桌子两旁都对置着一对软座,就像飞机的头等舱那样,不过,这个软座比较长,可以躺下一个人的大半个身子,座位与桌子也隔得更近,两人对座稍微向前一点就能鼻尖碰鼻尖。软座的靠背也更高,邻座之间彼此看不见,说话时稍微放低点声音,别人也听不见你的谈话内容,有较强的私密性。它的天花板全装着玻璃棱镜,从欧式壁灯发出的灯光投射到上面再反射下来,让空间显得非常柔和,非常迷离,更让人窃喜的是——在每个高高的靠背后面都有一片**的阴影,足以挡住别人的窥视,跟情侣牵手、接吻、甚至忘情一拥都不会曝露。
说实话,瑄瑄不太喜欢这样的地方,是没有办法才不得不选择这个地方,如果不是这附近实在没别的地方好去,她一年都难得来一次。瑄瑄出生于医学世家,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是医生,虽然瑄瑄是一个着装时尚的姑娘,但她骨子里却有着先辈做学问的基因,天生爱研究,好琢磨,所以,喜欢茶馆、书吧,对酒吧不甚感冒,可是偏偏这一带没有她喜欢的那两样去处,好像大江人从来都不喜欢茶馆,不喜欢读书,就喜欢喝酒、吃虾、打游戏似的,满街都是酒吧、油焖大虾餐厅、电玩城。
瑄瑄不得不选择青荷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青荷离家近,步行十来分钟就可以到家,很方便。所以说,青荷实际上成了她与雷小兵约会的不二之选。
酒吧里至少坐有十对情侣,除了偶尔冒出一两声笑声,听不见有人说话。
一台老式留声机播放着当下最流行的音乐,音量不大,像一根滑腻的丝线在四壁间游弋。时隐时现,但这声音从铜管里出来时却洋溢着慑人心魂的金属感,充满永不屈服的青春气质。
由于在热播的《中国好声音》里做导师,又与章子怡传出恋情绯闻。汪峰红遍每一座城市,他的歌在商场广场,大街小巷,随处可闻。
雷小兵点了一个煲仔饭,一罐果汁,这是给瑄瑄的。
雷小兵知道瑄瑄的习惯,她不喜欢喝酒,这么多年,雷小兵只见她喝过一次,那还是高中毕业同班同学聚会那一次。男生们看她平常眼睛长在额头上,不将众生放在眼里,就想抓住机会整她一回,让她出一出洋相,相互使眼色轮番给她灌酒。谁知她天生是个酒仙。竟然凭借一人之力连喝趴五位男生。雷小兵明白,那时的瑄瑄青涩稚嫩,少不更事,胆大妄为,之后年龄日长,所以再也不会像那样玩命拼酒。当然,雷小兵也从不劝她饮酒。因为她是一个女人。
雷小兵还点了一碟开心果,一碟青豆,一盘果拼,最后点了一扎啤酒。
范潇潇走后,服务员才将瑄瑄的煲仔饭送来。
瑄瑄穿着一条白灰色的齐膝丝裙,身体微向前倾。左手放在膝上,右手与肘同高,用纤纤玉指拿着勺子,文静地吃着煲仔饭。
雷小兵留着碎平头,穿着宝蓝色的立领汗衫。半倚着软座靠背,左手放在扶手上,转动着手腕,右手时不时从桌子上端起透明的玻璃杯往嘴里倒一小口酒,或者从圆碟子里捏几颗东西送进嘴里。他的坐姿比瑄瑄稍高,能够清楚地看见瑄瑄头顶戴着红白条纹发箍,耳垂上坠着银白色珍珠耳环,手腕上悬着一对玉镯。
瑄瑄的身高有一米七二,再加上高跟鞋的高度,起码达到一米七五,体重则长期维持在55kg左右,而且像她母亲一样怎么吃都不会变胖。她双肩瘦削挺拔,胸围达到86公分,*坚挺,像两只饱满的奶瓶撑着胸衣,腰围只有59公分,臀尾达到90公分,而且肩顶与胸部、胸部与肚脐、肚脐与大腿之间的距离都比较长,加上她天鹅般的雪颈,明眸皓齿,和娴淑的气质,莺声燕语,使她的美彻底区别于小家碧玉,完全可以用大家闺秀来形容。
在任何男人的眼里,瑄瑄都顶顶性感的女人,她的性感不是来自于脂肪的野蛮与暴露,而是从她的知性与智慧中自然散发出来的,不张扬,不浮华,不遮掩,有时候她的一些举动在同性眼里可能觉得有些做作,令人反感,但这对异性却恰恰拥有无穷的杀伤力,只会让异性觉得那是撒娇,是一种情趣。
如今,雷小兵面前就坐着这样一个教人魂牵梦萦的大美女,一个常人不敢对视的绝代佳人。雷小兵以前从未见她戴戒指,但两人交往一段时间后,她发现她的食指上开始戴上一枚铂金戒指。雷小兵在网上查过,也问过单位的女同事,食指戴戒指表示想结婚;中指戴戒指则表示正在恋爱;无名指戴戒指则表示已经结婚;小指戴戒指则表示只想独身,连谈恋爱的想法都没有。也就是说瑄瑄现在很想找对象结婚,有强烈的婚恋取向,她也开始害怕青春易逝。在这样的时候,男人获得成功的机会无疑是最大的。雷小兵相信自己只要不出什么岔子就可以征服美人心,抱得美人归。他认为自己当前的首要目标就是努力让那枚戴在她食指上戒指挪到她的中指上,让她开始接受自己的爱。
雷小兵认为,相对其他属意于瑄瑄的男人来说,他雷小兵有绝佳的先天条件,他们是老同学,彼此的社交圈相同,圈子内的朋友也都愿意成全他们,再加上瑄瑄对自己很了解,起码不会担心受骗。对于一个像她这样有家世、有学问、不缺钱的女人来说,找到一个心底诚实、事业稳定的男人才是根本。
瑄瑄需要稳定可靠的感情,需要一个男人毫无保留地呵护她,而不是像其他漂亮女人那样拜伏于权利和金钱脚下。雷小兵自认为自己就是瑄瑄最为需要的这一类男人,这是他在绝大部分同龄人都已经娶妻生子后仍然坚守瑄瑄的理由。她爱瑄瑄,愿意无私的付出,而其他男人或许只是想占有她,这是他最大的底气。
瑄瑄仍然微倾玉体,细嚼慢咽,略略张开的u型领口隐约露出一对*。教人心神荡漾。
雷小兵不经意地望向那里,心里痒痒的,紧咬牙关喝了一口酒,然后抓起一把青豆。仰起脖子放进嘴里,望着天花板棱镜里倒挂着的自己与瑄瑄的身影噗嚓噗嚓地嚼着。天花板的多面棱镜把两人的身体分割成无数不能融为一体的几何体,投进雷小兵的瞳孔里。雷小兵的心里有些隐隐作痛,他知道这种痛就是爱,欲求而不得之的爱。
金属勺子搁在瓷盘上发出当啷一声,很清脆。
“瑄瑄,要不要再点点儿别的?”雷小兵关心地说。
“我行了。”瑄瑄拿起桌上的餐巾纸在嘴角点了两下,打趣说:“你管好自己吧,一个大老爷们儿就吃几颗豆子。”
“啤酒也是粮食,饿不了。”雷小兵说:“你吃点水果。”
瑄瑄用叉子叉起一片黄桃送进嘴里。
老同学之间太了解。没有什么新鲜事儿,一开口就说废话。瑄瑄细品着黄桃的味道,一边将叉子放在考究的瓷盘上。“说点儿你们单位的事儿吧。”她说。
雷小兵有些诧异地说:“我们单位有什么可说的?我每天都跟那些落满灰尘的档案泡在一起,跟个文员似的,超级没劲。”雷小兵将眉头揪在一起又放开。
“那个嫌犯抓着了吗?”瑄瑄问。
“抓嫌犯是外勤干的事儿。我现在就是一名档案管理员。管不了那个。”
“那是重大案情,你不知道吗?大江市很少见到这样的通缉令,网上,报纸上,电视上,悬赏十万,全网通缉。”
“哦。你说的是那个在迫降飞机上枪杀意大利旅客的左焰。”
“就是他。”
“这个我知道点儿,本来在玉贤镇的一个诊所抓着了,又被他的同伙救走了。”
“玉贤镇?原来他从我们医院跑出去跑到那里去了。”瑄瑄若有所思地说。
“他到你们医院去过吗?那个家伙可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你要当心啰,他还拿枪打伤了我们郭队。”
“你们警队有几个郭队?”
“就一个,郭真超。”
“哦。我认识。左焰从飞机抬下来时深度昏迷,为救左焰,我和他发生过不愉快的事。”
“啊,郭队可不好惹,是警队有名的铁腕人物。你怎么跟他——”
瑄瑄听他一口一个郭队。很是敬畏,白了他一眼,“你们这个郭队可不是什么好人。”
“怎么呢?他骂你了吗?那个人开口闭口喜欢骂人。”
瑄瑄将郭真超抢左焰背包、又在医院外树林边上向左焰开枪的事说了一遍,然后问雷小兵,“郭真超说左焰杀人,你相信吗?”
“这事儿跟我没啥关系。但是警队的事儿官大一级压死人,他要说左焰杀人,谁都不会反驳他。”
“怎么,他爱公报私仇,给人穿小鞋?”瑄瑄问。
“不能这么说。”雷小兵偏了一下头,“不过,我就是被他打入档案室这座冷宫的。”
“你可以立功啊,再调回外勤。”
“天天猫在电脑跟前,立什么功啊。不过,要是当时我在玉贤镇,左焰管保跑不了。从我到警队那一天算起,还没有一个罪犯能够从我手里逃走的。”
瑄瑄将左焰在医院病床上跟他说的往事向雷小兵说了一遍,又叫雷小兵判断,左焰的话的真实性。
雷小兵用非常诚挚的语气劝诫瑄瑄说:“犯罪分子是很狡猾的,他们的话往往带有很大的欺骗性,我们不能轻易相信。说不定你的好心救了一个杀人恶魔,而那个杀人恶魔转头又去危害他人,那么你就成了他事实上的帮凶。”
瑄瑄吓了一跳,“可我觉得他不像是坏人。”
“坏人的脸上又没有写字,你怎么知道,”雷小兵站起身,“瑄瑄同学,你不能对一个挂网通缉的犯人心怀同情。”他迈步走出软靠椅,“我去下洗手间。——医生的悲悯不能用在犯人身上,”他转身向洗手间走去。头却没有完全转过去,“不能玩农夫与蛇的游戏,这样做很危险。”
瑄瑄望着他的背影无可奈何地摇头叹惜:“哎,一群不懂悲悯的机器。”
过了几秒钟。吧台旁边的洗手间那儿传出两个男人的吵闹声。
“你等一下怎么了。我先来的。”一个男人愤愤地说。
“妈的,凭什么,这又不是你家的。”另一个男人不满地骂道。
“你说什么,你敢骂老了?”
“妈的,我就骂了,你想怎么样?”
“老子锤死你。”
砰——一声爆响传来。
瑄瑄忙立起身来,望见洗手间门外的灯影里站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人手上拎着一截断掉的啤酒瓶,另一个额头上流着血。后者拿起墙角的拖把打向拿啤酒瓶的人,前者也不示弱。将酒瓶丢了,用两只手抓着拖把木柄一推一拉,然后两人把拖把丢在地上,各自拉住对方的手扭打在一处。雷小兵在旁边欲将两人拉开,可是那两人都怒不可遏地死死地抱着对方。一会推向这边,一会推向那边,将洗手台上的龙头都撞开了,弄得满地都是水。
这时,从旁边的暗影里走来一个高大的男人像一座铁塔一样立在瑄瑄身边。他用一只手掌按在瑄瑄肩头。
瑄瑄立即感到那只手掌力量奇大无比,全身变得软酸无力,一下跌坐在座椅上。
她惊恐地转头望着那个男人。只见他穿着一件黑色短袖体恤,胸前印着一个可怕的骷髅头,脸上有一条刀疤。那条刀疤从左边眉毛那儿斜着向下一直延伸到右边的嘴角。那条刀疤好像受伤后没有做缝合手术,裂痕起码有半指宽,颜色呈深褐色,很吓人。
瑄瑄欲张嘴呼救。
刀疤男的眼神一片死灰。根本看不出什么表情。他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握成拳头放到嘴上,竖起一根粗壮的手指:“嘘——小姐,请您放心,我并不想伤害你。但如果你要出声呼喊吓着我的话。情况就会变得很糟糕。”说完,他将竖着的手指倒过来,顶在钢勺柄上猛地一按。钢勺是放在瓷盘上的。钢勺柄嘣地一声断作两截,瓷盘却安然无恙。
刀疤男就用那根手指顶着瑄瑄的咽喉,用低沉得可怕的声音说:“把包给我。”瑄瑄身旁放着一只别致的gi手提包,那只包价值5万元人民币。
瑄瑄浑身直冒寒气,抖抖索索地将包递向刀疤男,心说,这是碰到抢劫的了,把钱全给他算了吧。
刀疤男将背在身后的手拿到前面,那只手的手指上捏着一个黑色的方块。他用剩下的手指接过包,放在桌面上,拉开拉链,将黑色方块放到里面,然后又在里面拿出一张卡,那是瑄瑄的身份证。他将身份证放到距离眼睛很近的地方,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好像他是个白内障患者一样,“范瑄瑄,大江市江岸区滨江大道269号,,”后面这一串数字是范瑄瑄身份证号码中的出生年月日,“没错。还真的就是你。”他把身份证放进包里,又抽出一个小本子,那是范瑄瑄的医师资格证,“大江市精神病院,副主任医师。”他把医师资格证放回包中。
洗手间那边还在打闹,雷小兵还在那儿劝架。客人们有的过去围观,有的皱着眉头出门而去。
刀疤男将死鱼眼睛放到与范瑄瑄的双眼一般高的位置,像只公牛那样盯着范瑄瑄的眼睛,一眨不眨。他的眼睛没有任何光芒,好像停尸房的僵尸一样。
“我们老板不喜欢任何人知道我们在做这件事,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曾经给过你什么东西。你也不能告诉任何人你曾经见过我,否则——”他的那根戳断钢勺的手指在她喉咙那儿轻轻点了一下。
范瑄瑄觉得喉咙被虎口钳咬住似的,马上变得不能呼吸,就好像气道被封住了一样。她张大嘴巴,想说话,但嘴里发不出任何声音,就像被人点了哑穴,但又比那更可怕,因为嘴里无法呼吸,四肢也软得像棉花糖。
“你明白吗?”
刀疤男的额头已经顶在范瑄瑄的额头上。范瑄瑄说不出话,只能无力地点头。
然后,刀疤男像背书一样说出一长串没有断句的话:“瑄瑄小姐住在滨江大道江景大厦2801室是一栋复式楼一楼客厅二楼卧室瑄瑄小姐住右首第三间我没说错吧。”
范瑄瑄感觉自己的耳朵都要炸了。他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你一定很奇怪我是怎么知道的吧。”刀疤男嘴角拉开,那条刀疤变得更长更扭曲更可怖,很显然他在展示他那无比诡异的笑容,“我还知道你弟弟、那个喜欢福尔摩斯的白痴就住你隔壁,第四间。”
“你要钱就全部拿去。”范瑄瑄想这样说,可仍然感到舌头麻木,说不出话来。
“所以你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曾经见过我。否则,你们全家人都像这样——”他将那根粗壮的手指拿到范瑄瑄眼前。
范瑄瑄张开鼻翼用力呼吸空气,有些虚弱地点着下巴。
“那个东西,等我离开后,你才能打开。”刀疤男将包放到她旁边的坐垫上。
范瑄瑄不知道他说的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只能被动地点头。
刀疤脸用比瑄瑄的脸至少大出二倍的手握住瑄瑄的脖子,伸出血红的、长满尖刺的舌头在瑄瑄的脸上舔了两下,就像狮子舔自己的猎物那样,然后站直身体,迅速转身走到酒吧门口,打了个尖利的口哨,一转身就不见了。
那两个在洗手间门口打架的男人也停了手,出门而去。
她从未经历过这么恐怖的事。虽然前后也就几分钟,但她却觉得像是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
雷小兵一脸怒气地回来,坐到瑄瑄对面,“太没素质了,上个洗手间都能打起来。”看见瑄瑄脸色苍白,“怎么,吓坏了?”他还以为是洗手间两个男人打架吓着范瑄瑄了。
范瑄瑄回过神来,拿桌上的纸巾,在脸上狠命地擦,然后站起来到洗手间门口的洗手池那儿将水龙头开到最大使劲儿冲,过了好一阵才重新回到座位上。
雷小兵发现钢勺在瓷盘里变成了两截,“到底怎么回事?”
范瑄瑄脑海里出现刀疤男的话:“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曾经见过我,否则你们全家人——”眼睛却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愚蠢的求爱者,一眨不眨,直看得雷小兵头皮发麻、手忙脚乱无处安放。
“瑄瑄——发生什么事了?”雷小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瑄瑄又气又恼地拎起包在雷小兵胸口上砸地咚地一响,头也不回地出门而去。
过了很长时间,雷小兵也没搞清楚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又不敢贸然问范瑄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