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温从行被跪了个莫名其妙，雷鸣此人，他在用的时候也调查得清清楚楚了，两大爱好，美色和赌博，但这两件事，无论哪件拎出来也不是值得他这么一跪的。
“先起来说。”
雷鸣身形未动，头都没敢擡，“温董，我不敢起来，我死定了...死定了...”
温从行双眸一沈，随即已经有了不好的猜测，他是在两个小时前，接到了弟弟的电话，说会晚点返回工作岗位，拜托他帮忙处理一些文件，他本以为是夫妻两人玩得太嗨，推迟返家，多问一句，才知道，是方衍落水了，身体有些小状况，还得观察，但是他没动声色，等着雷鸣继续开口。
雷鸣果然沈不住了，在外面光鲜体面又有奖杯在手的知名编剧老师‘咚咚咚’就磕了起来，“方少的事，是我一时糊涂了，真的，我一时糊涂，我该死，该死...求求你了，温董，你不救我，我就完了...真完了...温总已经在查了，查出是有人在方少的漂浮囊上动手脚是早晚的事，早晚的事...”
温从行等人磕够了，停下来了，才冷冷开口，“温家的人，你也敢动？”
雷鸣的额头已经磕破了，擡起头来哭诉道，“因为方少在上次的颁奖典礼上一段模棱两可的话，业界现在对我态度也很暧昧，可是，温董，我为《庭院深深》付出了多少，您是最清楚的，我就是气不过...我知道，温氏的下一部电影，您和温总一定会优先考虑让方少撰写剧本的，以后，所有好的资源都会优先流到他的身上，我和老东家提前解约，就是看中了温氏的发展势头，温董，我心里憋屈，就犯了糊涂...”
温从行面色未变，纠正他，“颁奖典礼上，方衍的话没有模棱两可，是你自己心理作祟,并且，你在行业里干了二十多年了，一个新人编剧就把你吓成这样，吓到要去铤而走险了？”
“是我思想犯浑，这一行没人不想出人头地名利双收，路却只有那么多，总会挤得头破血流的...”
温从行不是不知道，娱乐圈里多的是下黑手加害对家的事情，但不是说他就能理解雷鸣了，他按下稍许的厌烦开口，“嗯，你的意思是，你没有错，错在方衍，不该那么优秀，让你黯然失色？”
“不不不，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但我真的是一时糊涂的，温董，我再也不敢了，我以后一定对方少恭恭敬敬的，绝不再敢有对他半分的不敬之心，我发誓，我要是做不到，就让我下半辈子再也写不出像样的东西，潦倒终生，我发誓...”
温从行擡手撑起了下巴，注视着跪在地上哭得涕泪交加的中年男人，并不急着表态。
雷鸣继续说道，“温董，我对温氏的忠心是天地可鉴的，温氏犯得着为了我这么个垃圾，卷入是非吗，现在正是新电影的宣传期，任何负面的新闻都有可能导致之前的所有努力功亏一篑，温董，您这么英明果决，您觉得，值得吗？”
“嗯，你在威胁我。”温从行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他很忌讳别人挑战自己的权威，任何人。
雷鸣从这句话和温从行的反应里似有顿悟，忙转了话头，“不敢...不敢...在我心里，温董是温氏的第一人，永远都是，温总势头再盛，也不会存在会和您齐平的那一天，您才是温氏最大的主心骨，即便现在温总和方少联手，抢了不少风头，但在您面前，没有人能翻得起浪。”
温从行的脸色瞬间降了好几度，话语更阴沈，“你知道吗？你现在是在挑拨我们兄弟之间的关系，后果可比你暗害方衍，严重的多。”
“没有，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庭院深深》大获成功，居功至伟的是您，这个项目从孵化到落地，再到执行，您付出得最多，但是最后，颁奖典礼上大出风头的是方衍，就连沈老师，接受采访的时候，都少不得提他一嘴，他们难道都忘了，是您三顾茅庐，才将息影15年的顾老请出山的吗？”
温从行摸了摸下巴，微不可察地呼出一口气，“我和从云，谁出力都是一样的。”
但雷鸣接下来的话杀人诛心，“是的，温总是很敬重您，因为您是大哥。”
温从行扣紧下巴的手指紧了些，看向跪在地上的人眼神却平和了许多，雷鸣抓住了这一点，继续发力，“我们再说《撕夜》，这部电影，从上到下，都围绕着温总和方少来，从导演到演员，哪个不是他们自己找来的，虽然最后都是温氏的功劳，但高层们心里不会计较吗？不会站队吗？温董，您大仁大义，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有您这样的格局和胸怀。”
温从行对这些溜须拍马之辞早就免疫了，但不能否认，雷鸣有一点说得对，人心都是会比较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历来杀伐果决的他，罕见地犹豫了几秒。
於公，温氏肯定是容不下这种奸邪小人的，於私，这人伤害的是弟弟的人，温家的人也不该姑息。但是，事情一旦被查清，除了方衍讨回了个真相外，没有任何人获利，温氏的颜面还会受损，他是个商人，他追求利益最大化。
雷鸣又重重地给温从行磕了一个头，说道，“温董，只要您肯救我这一次，我下半辈子就当您的狗，为温氏...为您豁出命去，您不屑使的手段，我去做，您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求求您了，救救我...”
温从行被磕得发昏，实在不想看到这张脸了，摆了摆手让人出去，“我考虑一下，你出去。”
听到这句，雷鸣终於敢正常喘气了，他跟在温从行身边也不短了，知道温从行为人处世会给对方留点馀地，说话也不会太绝，他能这么说，至少说明，他暂时是不会把自己拎到温从云面前去的了，他会意，乖巧地退了出去。
温从行在办公室里静坐着，他得承认，雷鸣的话语有一定的感染力，尤其是那句，
‘温总是很敬重您，因为您是大哥’。在刚刚之前，这是一句从来都没有任何人敢在他面前说起过的话，但他听着莫名耳熟，就好像，是一句藏在他心里很久的话，突然被人说出来了。
他自负自己在温家乃至整个温氏的地位，仍是无可撼动的，家人更宠弟弟一点，这也是由来已久的事情，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告诫自己，做哥哥的就要有个做哥哥的样，多承担多包容，少计较少抱怨。
在和方家联姻的事情上，他一开始也是答应的，只是后来，弟弟揽下了这个重任，他当时是感激的，也是愧疚的，因为当时的方少和现在的方少大相径庭。而现在，似乎是天意，弟弟不但和方家少爷情投意合，方少更像是重新投胎了一般，成了大家交口称赞的潜力新秀。
不光是温家上下，果然连天意，都是更偏爱他温从云的吗？
那自甘谦让的2个点的占股，曾经真的是兄友弟恭最好的证明，而今，却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温从行的脸上，狠辣羞耻。他对自己素来已久的超高要求，待人仗义丶处事公道丶事必躬亲丶洁身自好，这些为了匹配自己温氏第一人名号的所有努力，如今，看着就像个笑话。
温从行看着某一点的眼神透出几分阴鸷，而后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是我，浅夏岛的事情，你去一下，对，肯定是意外...”
两天过去了，方衍也回到家了。
他被捞起来的时候，有轻微的脑缺氧，好在抢救及时，没有生命危险，但还是会有症状，头昏丶眩晕丶耳鸣...搅扰得他休息不好，他又不想呆在医院，温从云就叫了私人医生在家中24小时待命。
不光如此，温从云也将办公地点暂时搬进了北栋，他对眼睁睁看着方衍从水面消失这一幕心有馀悸，条件反射一样，只要超过半小时不看到人的身影，就会心慌难抑。
方衍在傍晚醒来的时候，就透过大开的卧室门，看见了坐在沙发上忙碌的身影，笔记本电脑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但仅从发顶就能感觉得到，温总此时的心情，还是像弦一样紧绷着的。
温从云听见了卧室里传来的细微声响，擡起头来，果然是快冻成冰块的一张脸，但有在看到方衍睁开的眼睛时，有所松弛。
方衍望着起身大步走来的温从云，说道，“你忙吧，我躺着再休息会儿。”
温从云一言未发，只贴到床边，将人的一只手紧紧捉住了，四目相对，半响，才很艰难地开口，“不忙...常规工作，也快处理完了。”
方衍却笑，“刚回归工作，怎么可能不忙。”
温从云没再说话，只是将人抱紧在了怀里，方衍今天断断续续醒了三次，每次他都会这样，搞得方衍都紧张起来，好像自己得了什么绝症一样。
“只是喝了几口海水，没那么严重...”方衍瓮声瓮气地说着。
温从云的怀抱却没有松弛下来，“是我不好，没有好好教你游泳，我们以后再也不去有水的地方了，你跟组拍戏也不准去。”
方衍觉得最后一个要求是不是有点过分，但考虑到温从云此时草木皆兵的心情，还是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温从云这才将人松开，然后去找吴妈，备夜宵。
夜宵很快就端到了房间来，方衍下了床，强撑着涨鼓鼓的脑袋吃了几口，他放下汤勺说，“想去露台上坐坐...”
两人到了露台上，夜风一吹，方衍有感觉好点了。
“明天开始，你就回公司去好好工作吧，不放心的话，你把医生留着。”
“...好。”
方衍看着温从云沈沈的脸，知道他心中所想，劝慰道，“意外而已，你别这么紧张兮兮的。”
温从云就是什么都没查到，反而不安，他还能记得，自己在打捞起方衍那一刻，望着那个干瘪的漂浮囊时，那一瞬间心底产生的强烈振动，像是他的第六感一样。但是，两天过去了，确实，一切证据都说明，那真的是一场由工作人员的疏忽而导致的意外，他闷闷地说，“最好是意外。”
方衍主动拉起他的手，“肯定是意外。”
温从云的心情因为这个小小举动开怀了一点，回握住方衍的手，四目相对，两张脸上都漾着笑，在夜风的吹拂下，浸入彼此的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