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春节将至，温从云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方衍将人的疲惫和稍不注意就会锁上的眉心看在眼里，虽然在家的时候，温从云装作无事人，但他们已经做了这么久的夫妻，方衍不至於看不出来什么是强颜欢笑。
房/事自然也没有以前那样频繁了，但只要温从云想要的时候，方衍都会竭力地主动配合，能让温从云在他身上释放出压力的十万分之一，那也是值得的。
一阵灵肉颠倒之后，方衍看着困倦过去的人，床头灯打在那样凌厉的脸部线条上，也衬出几分柔和来，是看多少遍都看不腻的轮廓，他忍不住怜爱，挪动着酸痛的胯凑过去吻了吻温从云的额头，下一秒，眼泪却忍不住流了出来，他不敢啜泣出声，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只好匆匆下床，躲到了洗浴间里去。
温从云现在有多难，他已经从林瀚那里知道了。
那样大的现金流的断裂，放在任何一个企业，都是回天无力的，如果不是小温氏底蕴深厚，温从云荷包够大，他们撑不过阳历年已经要申请破产了。
《撕夜2》乍然搁置，在很短的时间里，又没有同样优质的电影项目跟上，再加上，电影制作的周期太长，现在再去认真打磨一个剧本出来然后筹拍，上映都是两年后的事情了，所以，温从云暂时已经放弃投资电影这条路了。
如果光是损失电影这一条路，倒也不算什么，但牵一发而全身动，现在但凡是和名誉挂钩的，大家都很谨慎，因为饱受编剧抄袭争议，温从云又咬死维护自己的人，导致很多的合作方都在顾虑这一点，犹犹豫豫的索性最后就不合作了。目前还在正常运行的少数项目，收益也是肉眼可见的一落千丈，能在结束之际保证不亏就要下很多工夫了。
而更难的是，新的一年，会更难！
好的一点是，温从云还是有家底的，用林瀚的话说就是，就算现在关门大吉，下半辈子带着方少游山玩水也够够的了。
但是，温从云压根就不是这样的人，让他就此隐退，那就是生生折断了他的羽翼，就算后半辈子有十个八个方衍陪在他身边，都无济於事。
方衍知道，林瀚是拿他当朋友，这才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并且，网络上还有更难听的话呢，业界都在盛传了，英明一世如温总，这一回怕不是真要为情所困，栽在人手里了。
这话倒也不夸张。依照温从云的魄力和在业界的口碑，即便小温氏真的出个编剧疑似抄袭事件，抑或是，即便真的是某位编剧抄袭了，他也能在最短的时间里，以最快的速度扭转乾坤，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拖拖拉拉，一边忍受着非议，一边还在摸爬中艰难前行。
其实关於方衍被告《十日梦》剧本涉嫌抄袭一案，原告那边已经申请开过庭了，温从云安排了人代替方衍出庭的，因为原告证据充分，方衍这边也拿不出有效的反击证据，依靠温从云聘请的律师团队的业务能力，才勉强再给被告方衍争取到了再次审理的机会。
但是，方衍知道，那一天，终究还是会到来的，法院所寄的诉讼文书，他能逃避到第一次，绝不可能再逃避掉第二次。
这是方衍穿进这个世界后，过得最索然无味的一个春节。
就在年假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方衍又收到了林瀚的最新情报，在影视协会的年末会议上，目前还挂着副主席一职的温从云，因为抄袭事件的影响，被主席邓长明在会议上点名批评，方衍听到这个消息后，险些落泪，他不敢想，那样骄傲的人，在那样的场合被那样羞辱，他当时的心该有多痛。
但回到家的温从云，却还是像个没事人一样，以闲聊的语气在征求方衍的意见，明天除夕要不要回老宅吃团年饭。
目前，温家奶奶的身体已经恢覆了，家里的私人医生也不用来了，那件事看似已经过去了，但是方衍知道，温从云能这样小心翼翼地问自己，肯定是温家的长辈在温从云面前还有所提及，他自觉是没脸再回去的，但他不回去，温从云势必也会留在家陪他，还要落下个不孝的名声。
温家老宅的团年饭一如既往地准备了足足几个小时。
餐桌上，蓝毓瑾没有一点责怪方衍的意思，紧挨着方衍坐在一起，笑容可掬地看着他吃东西。他心里感激，知道这是老太太故意做给温家上下，包括佣人在内的人看的。但感激的同时，心里的愧疚却更深，蓝毓瑾一定还不知道她最疼爱的孙子现在面临着怎样的困境吧，一旦知道了，还会这样和颜悦色地对待自己吗？
吃过晚饭，温茂就教两个儿子出门去贴对联。
温从云接过佣人扛过来的木梯，爬了上去，温从行站在地面上将对联拉开递给他，看着他贴，一边细心提示，这边歪了，那边没有贴平，温从云也暂时抛下公事上的针锋相对，认真配合。
对联贴好了，佣人扛着木梯走了，只留下兄弟俩站在原地。温从云刚才只顾着贴，都没好好看，这会儿看着对联上隐喻家庭和睦丶手足情深的对仗两行，这才明白父亲的深意，但也只是没有温度地勾唇笑了笑。
温从行却不无感慨地问，“还记得吗？小的时候，你我总是争着抢着要爬上梯子，佣人们只好拿两个梯子来，一边一个，你我各贴一边，所以贴出来的对联总是一边高一边低，爸还得重新再贴一遍。”
温从云不知道他大哥说起这些陈年往事意欲何为，但他现在没什么好说的，转身就要进屋，却又听见他大哥开了口，“其实，我并不喜欢爬梯子，但是我更不喜欢听其他人，爷爷奶奶丶爸妈，甚至佣人们说，我是哥哥，我该让着你，他们越是那样说，我就越不想让...”
温从云的面色有了微微的变动，他是第一次听见他的大哥在他面前说起这些心事，在他的印象里，至少在当前这些事情爆发之前，他的大哥是个很好丶很称职丶很宽容的兄长，他并不知道，这些宽容，其实并不是人的本能，而是教化的结果，但是，“只是因为这些吗？”
温从行对上弟弟没有温度的眼神，没有回答。当然不只是因为这些，恰恰相反，他享受那样的承让，享受因为自己的承让而呈现出来的良好结果，所以，某一天，当他发现，他的弟弟已经完全不需要他的承让的时候，他才会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最终的另起心思。
温从云要进屋去，温从行再次把人叫住了，“说点正事吧，从云，邓长明点你的名了？”
温从云闻言，顿住了身形，但面色未变，他再次望向自己的大哥，想听他把话说完。
温从行却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小衍知道了，会心疼的...”然后，趁着弟弟勃然大怒前，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不会告诉他的，我还没那么八卦。”
温从云语含怒气，“最好是这样。”
温从行笑了，笑自己的弟弟实在是太过在乎方衍，不过，比起以前那个满脑子只有事业的弟弟，这样的弟弟倒是有几分可爱，他又问道，“新的一年了，我提出的那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再这样耗下去，你会亏死的。”
温从云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大哥，看着那双眼睛里的戏谑和势在必得，只是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我再考虑考虑。”
温从云是在楼上自己的房间里找到方衍的，方衍正站在床头发呆，以至於他叫了好几声‘小衍’，那道身形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温从云走上前去，把人拥在了怀里，却感觉到怀里的身体在轻轻颤动着，他看了看方衍身上的单薄衣裳，就要打开暖气。
方衍伸手阻止了，“我就是上来坐坐，好久没来了，我们这就回去吧。”
“好。”
两人牵着手下了楼，陆之芳没有留两人在老宅过夜的意思，只是叮嘱路上开车慢点。
方衍走在后面，正要踏出门厅，又被自己的婆婆抓住了手腕，他擡眼看去，那是个充满歉意，却又无可奈何的眼神，一如几分钟之前，她在温从云的套间里跟自己说得那番话。
‘小衍，就当是妈对不起你...你离开从云好不好？哦，妈的意思是，你们暂时分开，等到从云度过了眼前的难关，你身上的嫌疑也都洗清了，你们再在一块儿，有的时候，就是劫数到了，天意不可违逆的。’
方衍把每一个字都放在了心里，他能理解，那是人最司空见惯的私心，也是一个正常母亲该有的爱，他察觉到了回身过来的温从云眼神里的错愕，便对着眼前的脸笑了笑，“妈，新年快乐...”
陆之芳看着远去的儿子和子媳的背影，泪水还是没忍住。方衍是个好孩子，她知道，她刚才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在剜人的心，但是，她的儿子不好过，那更是在蚀她的骨。她感受到了一双有力的臂膀搂住了她，是她的另一个儿子，她哽咽着问道，“从行，我这样做，到底对吗？”
温从行没有回答，只是将母亲搂得更紧了些。
方衍很平静地接受了他婆婆的哀求，甚至有些如释重负。毕竟，这些日子里，他也不是没有产生过这样的念头，终於有人肯苛责他了，他觉得好受了点，被温从云强行粉饰的太平表面，终於有缝隙了。
他坚持，是因为温从云也在坚持，但是，他就不能做先放手的那个人吗？
一个春节假期，方衍哪里都不想去，甚至连方家都没有回。方家人也知道他当下的遭遇，想着他心情不好，除了时不时给他发发消息开导他之外，也不会强求他去做其他的事。
方衍不想回方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他不想因为自己，去影响方徊和何钦言既定的婚事，不出意外的话，方徊大学毕业后，两人就会正式步入婚姻了，他怕何家的人会因为方家的家里出了个疑似抄袭犯，而看轻自己的妹妹。
2月中旬，法院的诉讼书，还是躲过温从云设置的重重保护屏障，被送到了方衍的手里，他没有再逃避的理由了。
“小衍，放宽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这是温从云在看到诉讼书的时候，说的话，方衍给出了一个安慰性的笑。
他没有追问温从云，将会用什么的方法让自己没事，温从云也不会说的，所以，他决定去问温从行，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
茶香袅袅的会所贵宾室里，当方衍听到20%这样的数字的时候，一度以为自己幻听了，毕竟，10%就可以买下整个方家了啊，而现在，20%换他一个清誉？
“温董，从云一定不会答应的。”方衍一声‘大哥’实在叫不出来了。
温从行只是品着茶，不置可否。温从云确实还没有给他明确的回覆，虽然他有信心，现在的温总是拿不出什么有力的武器来反击的，但是万一呢...
不过，他从不怀疑方衍在温从云心里近乎无价的位置，所以，他只需要加快一下事件的进展就好了，他叹了一声，笃定地开了口，“但是，小衍，你比你想象的，还要珍贵，从云当然会答应。”
2月21日这天，也是个周五，温从云罕见地按时下了班，并在回家的路上去取了一早预定好的生日蛋糕，并偷偷拿上楼，准备择机给方衍一个惊喜，他不想再偷偷摸摸地惦记着方衍的生日了，他们已经共同扶持走了这么久，难道连个坦诚相对都不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