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冯勉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对面的人，“你不打算找温先生吗？”
方衍笑着摇了摇头，他如果一开始就是存得这样的心思，又何必呕心沥血地去写呢？
冯勉还在规劝，“你想避嫌，心情我能理解的，但其实，这样好的剧本，温氏也一定会心动的，方少，这个行业，机会比努力更重要。”
方衍也懂这样的道理，但是，他在这条路上已经吭哧吭哧地坚持了好几年了，他不想他之前的努力在而今的捷径面前像个笑话。
“和温氏，那是后话，冯导，你是有实绩在手的知名导演，你已经被整个行业认可过了，但是我还没有，你能做我的推荐人，已经是很好的机会了，至少，评委们会因为推荐人是你，而认真地看看我的作品。”
冯勉没想到，方少爷的决心这么大，倒是让他生出几分敬意来，“承蒙信任，我一定尽力。”
方衍又将剧本修改完两遍，还加上了冯导给他写得推荐序言，就将终稿发到了编剧大赛的参赛邮箱里，那一刻，他满怀期待，但也浑身轻松。
在影视行业，稍有规模的影视公司都会提前确定想做的题材，然后找职业编剧进行撰写，所以，这也是新人编剧难出头的原因。而编剧大赛是近几年才兴起的一个赛事，方衍有做过调查，还算是个公平的赛事，每一届大赛推出的获奖剧本，确实是经得起推敲的作品，有不少在被搬上大荧幕后，都成了获奖影片。
三周以后，结果出来了，方衍不敢说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他确实没有多少惊喜的心情，《撕夜》得到了大赛评委们的一致好评，成功入选优质作品。
冯勉作为推荐人，也是圈内人，是第一个得到这个消息的，他当即就给方衍去了电话报喜。
电话里的方衍异常的平静，只说，“谢谢你，冯导，真的感谢！”
“谢我干什么，我可没那么大的面子，能一次性搞定所有的评委老师，剧本确实完美，‘真实丶生动丶有深度丶逻辑严谨丶环环相扣’，这是评委们给出的评价，方少，我猜，你接下来有的忙了，不少制作方都会抢着联系你的。”
方衍也明白，一般像这种大赛，都有跟制作公司保持长期的合作关系，好的本子立马就能被推向市场，但是在此之前，也会跟编剧商讨是否要修改，修改范围的事宜。
“冯导，不知道，你是否对《撕夜》感兴趣，有没有想法执导呢？”方衍话里极其诚恳，其实，他在把剧本第一次发给冯勉的时候，就有这样的打算的。
冯勉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心理预期，但是，他还在规劝对方，“实话实说，方少，我对《撕夜》这个故事是非常喜欢的，能受到你的邀请执导，真的荣幸之至，但你和温氏兄弟毕竟是一家人，温氏也是这样大容量的制作公司，干嘛不率先考虑自己人呢？”
方衍不是没有想过，他也过了那个年少轻狂丶意气风发的年纪了，从现实角度分析，温氏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但每每想到，如今的他在温从云眼里，和会所的男模无异，他又怎么能甘心去抱温氏的大腿呢？
“冯导，你别介意，你所在的迷古影视我也有简单考察过，也是业界口碑和实力都不错的制作方，你也是公司里元老级别的人物了，我相信你，就看《撕夜》对不对你们的胃口。”
冯勉听出了方衍的决心，“既然方少这样信任我，我也就不推三阻四了，迷古今年确实也还有个计划内的项目，只是一直找不到好的方向，都拖到下半年来了，我这就把《撕夜》让老板先看看，咱们保持联系。”
“感谢冯导！”
三天后，冯勉就约了方衍会见迷谷的老牌制作人。
制作人知道方衍是冯导的私交好友，寒暄一两句后，就开门见山地提出了对这部影片的制作想法。因为《撕夜》是刑侦题材的故事，符合当下影视行业宣扬的主旋律，公司对这一点还是很看好的，唯一需要商榷的是制作周期。
这一点，方衍有准备，这一行里，很多影片由於经费不足而被迫停掉，一拖好几年，太常见了。
制片人也直言不讳，这两年，上面对影视行业管控的严，行业在大幅度缩水，迷古的口碑是有目共睹的，但没有几部商业大片揽钱，公司的预算也是挣一分花一分的。
“放在以前，稍微大一点的项目都要一个亿，两三亿，甚至七八亿，但现在，超过一亿的项目都要老板们再三商量才能拍板，那个时候利润高啊，百分之二三十丶三四十是很容易的事情，现在，能贴边百分之十几，都是赚的了，迷古是纯影视公司，也不像温氏兄弟那样，有支柱产业往里烧钱。”制片人不无艳羡地说着。
这些情况，方衍一早就从冯勉口中了解过，但《撕夜》也不算大制作，他甚至想过，实在遇到拍摄困难了，他可以自掏腰包解燃眉之急的，就当提前练习投资了。
有冯勉在，方衍没有不放心，当下就和迷古签了合作协议，《撕夜》这就算是名花有主了。
签完约的方衍心情大好，他决定给自己放个假，再去谋划下一个故事的雏形。干他们这行，就是这样，要么写本子，要么跟组，不会有多少真正闲下来的时候。
根据迷古给出的项目计划书，《撕夜》将会在10月份进行选角，拍摄会在11月底进行，正好符合这个故事的高潮情节发生在冬天的设定。
方衍静静地等着开机的那一天，却等来了一个噩耗。
和迷古有着深度合作的一家视频平台，由於涉嫌危害国家安全罪被立案调查了，这个罪名可不是闹着玩的，平台上所有视频都遭到了封杀，为了和这个平台撇开关系，多家影视公司都不得不壮士断腕，自主抛弃了相关版权，迷古也一样，而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公司的收入急剧缩水，所有在拍摄的项目都进入了冷藏状态，更别说，还没有发芽的《撕夜》了。
冯勉心急如焚，《撕夜》是他引荐的，是方衍的处女秀，但就这样出师未捷，他心里过意不去。合同一签就是三年，也就是说，这三年内，即便迷古一直压着不开机，作为编剧的方衍，他也是不能解约，再把版权卖给其他公司的。
他甚至有私下去老板面前商量剧本的解约事宜，希望公司能看在自己的薄面上，给新人编剧一条生路，违约金，他愿意自己给补上，但公司老板也有自己的考量，安慰一番，还是没有松口。
身为当事人的方衍，除了感慨自己时运不济之外，好像什么都做不了。这是不是上天的警示？他或许就是个做烂泥的料，不如还是做个温家的金丝雀，烂在家里得了，他这样绝望地想着。
可没过多久，他才知道，自己绝望的太早了。
平稳度过了大半年的方家，后院又着火了。
点火的人依然是梁开蕴，他因为被何钦言压制得在方氏难擡头，就想玩一把大的，来替自己挽尊，竟然铤而走险去贿赂贪官，想做市政整改大项目的头号供应商，贪官一朝落马，不出意外地将方家牵扯了出来。
刚开始，梁开蕴还试图用自己的手段去压制这件事，但他太高估自己了，等他不得已向梁开莉坦白的时候，方家都已经成了上面的重点关注对象了。
梁开莉得知此事，第一时间告诉了老爷子，第二时间就给方衍打来了电话，电话里，说到利害处，都忍不住哭了起来。
“小衍，你舅舅是个害人精，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啊，妈一点主意也没有，现在上上下下人心惶惶，好在钦言还在主持大局，我看这事，是不是温家出面都解决不了了，呜呜呜...”
方衍心里也很乱，他对政商上的事，本来就两眼一抹黑，安慰了他妈几句，就挂了电话，火速给何钦言打去了电话。
何钦言情绪还算稳定，言简意赅地把方家如今的困局以及可能的解决办法都给方衍说了个透彻。因为梁开蕴的行贿是被捶死的事情，如果按照该有的处罚，梁开蕴进局子受教育是必须有的环节，方氏被行政罚款也是避免不了的，但这些也还不算最坏的，因为方家做得最多的都是政商买卖，一旦进入业界黑名单，业务链至少断掉一半，剩下的业务量恐怕也维持不了多久。
“很抱歉，方少，你和老爷子这么信任我，我没能把方家照看好。”
方衍暗叹一声，“是舅舅的问题，要怪，也怪我，心太软...对了，何少，这事，先不要给小徊说，让她安心学习。”
“我明白，方少，这个事，还是得有人出面...”
方衍知道何钦言口里的‘得有人’是谁，他苦笑着。这是上天在故意捉弄他吗，明明他那么想离温家丶离温从云远一点，明明那么想依靠自己的努力，去做点什么出来，但是，结果呢...
方衍知道这事事态紧急，不会给他太多时间去纠结，但架不住他妈心更急，在没有知会方衍的情况下，自己就求到了温家人面前去。
方衍接到温茂的电话，这才火速赶往了温家老宅，看到梁开莉撕下脸皮哭得泪眼婆娑的，他到嘴边的那些话也说不出口了，什么‘靠自己’丶‘别总是给人添麻烦’，眼下这情况，这些话苍白无力还招笑，他认命了一般，索性站在了梁开莉的身后。
温从云和温从行也在接到了父亲的电话后，前后脚赶了回来，温家人都在，陆之芳扶着泪流不止的梁开莉，柔声安慰着。
蓝毓瑾一听说是方家出了大事，午休也睡不下了，赶了出来，冲着方衍过来，第一句话就说，“小衍，你别怕，你爸爸在，温家不会不管这事。”
方衍忍着酸胀的眼眶，上前去握住了老人伸出来的手，“谢谢奶奶...”又转过头对着温茂说，“谢谢爸爸...”他的目光和站在父亲身边的温从云短暂地碰触了一下，就挪开了，他其实在心虚，刚刚还和人约法三章来着，这样的事，他该第一个告诉温从云的，却让人以这样的方式知道了。
果然，温茂误以为温从云早就知道了，趁着温从行去外面打电话探口风的时间，还责怪了站在自己身边的小儿子几句。
“从云，这事你即便不想让家里知道，也该让你哥提前知道，你看现在多被动。”温从云没有辩解什么，只“嗯”了一声，又看了方衍一眼。
这一眼落在了温茂眼里，温茂再次误解，继续数落自己儿子，“你看小衍做什么，发生这种事又不是他的错。”
温从云微微低头，依然没有解释半个字，这让方衍极其难堪，同时也震惊於，按照原剧本里温从云的脾气，他这会儿应该是当着温家上上下下的面，用冷酷和嫌弃的目光把自己凌迟而死才对，他走了过去，解释着，“爸爸，从云也很忙的，你们能出手帮忙，方家上下都感激。”
温茂也不是真心责备儿子，听方衍这么说了，也就顺势转了话峰，“小衍，别担心，这事虽然不是小事，但家里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关系还在，也让老爷子安心，别着急伤身体。”
“我明白的，爸爸。”
温从行连着打完几通电话进来了，给父亲和弟弟了一个眼神，这才向梁开莉开口，“方太太，这件事，我和从云出面，不敢说百分之百，但我们自会尽力。”
梁开莉肿着眼泡，重重点头，“真是给你们添了大麻烦了。”
方衍也感激地望向温从行，“谢谢大哥。”
“一家人，说什么谢。”温从行转而又望向了弟弟，“从云，约了今晚，你跟我一起。”
温从云把目光从方衍身上拿开，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