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朵趁国庆假期回了趟宁水,除了探望出院休养的哥哥何平,也想顺便探听下刘月生当下的情况,没想到还歪打正着知道了村里已经持续近一年的拆迁工程。
自打远赴江临打拼后,何朵鲜少在秋日回到过家乡,仅有的一次还是何老爷子去世的时候。
因此她也想趁这次假期回老泉村住几天,深入感受下久违的家乡秋景。
“有啥看头,村里都要拆迁了,都没什么人在。”许娇兰冷不丁一句话,说的何朵愣了半天。
“啥拆迁?咱们村要拆迁?啥时候的事?”
“都一年多了!你三叔家、春雷家、念平家、明子家,很多人家都已经搬出来住在宁水市郊的回迁房了!”许娇兰漫不经心地说道。
“啊?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没听你们说起过?”何朵惊道。
“说啥哩说?再搬也轮不到咱家。”何胜军说道。
原来从一年前开始,红岭大队就启动了拆迁计划,包括刘月生家亲戚、何胜华等在内的一批人都已成功拆迁。而何胜军由于得罪过刘月生,便迟迟没有被列入拆迁名单里。
“从通知拆迁到报名,你爸都是和你小爸他们一起报的。咱家再怎么也是刘月生的亲戚,原本都在第一批拆迁户里面,而且你爸报名的时候刘月生从来都没说过不行。但是一直到房子分下来,才发现就咱家没有。”许娇兰慢悠悠说道。
“所以这名单是被刘月生暗地里抹掉了,却连通知咱家都懒得通知。”何朵恶狠狠地总结道。
“唉,这个畜生!”许娇兰长叹一声。
“那房子是怎么算的?给咱们村民贴钱了没?”何朵好奇问道。
“贴屁哩!你不准备个一二十万,能搬得起那家?”何胜军说道。
何朵这就不理解了,说道:“以往拆迁不都是上头求着老百姓拆,然后老百姓通过拆迁致富奔小康的吗?咋地到了咱村儿就不对了?这账咋算的?”
“人家是按照一口人顶二十平方计算的。最小的房子是六十平方,最大的一百二十平。如果你想要多的面积,就要掏钱贴补。”何胜军说道。
“那如果不要什么大房子,就和自己实际人数对等的面积呢?不就不用花钱了?”何朵说道。
“要花钱哩!就算老老实实按照多少人对应多少面积去分,也还是要贴钱,只不过没有单独多摊面积贴的那么多。”何胜军再次点起一根烟抽了起来。
许娇兰见状,再次打开客厅房门,好让烟气及时散掉,同时说道:“不同楼层贴的钱也不一样,一楼最便宜,四楼和五楼最贵。”
“咋还要贴钱?分配的面积和实际人数对应一致,也要贴钱?凭什么让我们拆迁,还要让我们贴钱进去?怎么个贴法?”何朵不满地问道。
无奈何许夫妇叽叽喳喳说了半天,却没一人说的清楚,最后只得总结一句:“人家家家户户都这样,村村都拆迁,又不是只有咱们一个村一个家。”
“照你们所说,拆迁费加上装修费,没个二十万打底还真拆不起。咱家里你俩算一户,我哥、小轩还有我前嫂子算一户。两户人拆迁,不得整个三四十万啊?这钱从哪儿搞,偷都不知道从哪儿偷。”何朵叹道。
“有啥办法呢?现在村里还有一半人没迁呢,看大家以后怎么弄吧!”许娇兰说道。
何朵灵机一动,拍手道:“哎,那咱就不搬好啦!村里多好呀!咱们几辈人从小长到大的地方,是咱的根儿呀!山高云阔风景好,住在那里多舒服?干嘛非要跟其他人一样挤在那种城乡结合处,要啥没啥,空气还贼差。村里人少了,咱们以后还能搞点农家乐啥的,还省了花钱拆迁,不是两全其美嘛?”
许娇兰却不以为然地说道:“连现在都没什么人了,还以后开农家乐呢,开给谁?”
何朵顺嘴接道:“给来旅游的人呀!以后城市里人越来越多,肯定都想去山里玩。村里反正也老早不挖煤矿了,环境慢慢变好了,人们肯定愿意来玩的。”
何胜军手机玩的没电了,大踏步走到插座边,给手机充上电,笑着说道:“现在村里路都没人修了,哪儿哪儿都是草。以后人少了,路更不好走。咱倒也不是图啥农家乐,村里宽宽敞敞的,住的就舒服。要是能不搬,咱家肯定就不搬了。”
何朵欢喜不已,连连说道:“就是么!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村里那么好的地方,说割舍就割舍了,以后都没了人,咱的根也没了,多熄火呀!”
许娇兰却不无忧虑地说道:“别人都走了,就咱住着多没意思,寡死了。”
何胜军白了妻子一眼,嘟哝道:“寡啥哩?等小轩上了大学,咱们就不用再守着平子一家了。到时候回村里,养上一窝鸡,一头猪,再养一只狗在家里看着。院子边儿种上菜,一到雨水多的时候吃都吃不过来。实在是一些需要上集买的肉呀啥的,平子日常回村里转悠一圈就带回来啦!鸡呀猪的都能放养,坡里虫子草啊的随便吃,到时候老二老三他们肯定急着找咱们要菜要鸡蛋呢!”
何朵忙不迭地支持道:“就是么!村里花销少,住的又舒坦,将来你们回去养老,还有大把时间收拾院子。咱到时候把院子里都铺上砖,这样雨雪天就不会踩出泥窝子了。把院子两边的简易砖房给它重新盖一下,弄结实了,做成正儿八经的住房。院子里分区挖几个土窝子,像以前住在月生叔家那样,里面种上花儿,多有情调!就咱院子边上那棵杏树就美的很,天气热了把小饭桌搬在杏树底下吃焖面喝茶打扑克,别说来的客人喜欢了,咱自己想想就美的很呢!”
“房顶上也没上一层砖。现在这种土房顶,一到雨天就渗水。”何胜军已经完全进入到女儿描述的画面中,在脑子里满意地规划着。
许娇兰被丈夫和女儿也说的心动了,嘴上却实诚地说道:“哟,想谁都会想,这干啥不需要钱啊!”
何朵说道:“钱的事还用你操心啊?我出就是喽!你和我爸这几年来本来就是我在养着呀!难道将来还能不管你们?再说这些钱也花不了多少,两三万撑死了。”
“噢,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数。”何胜军说道。
许娇兰白了丈夫一眼,说道:“这钱从你嘴里说的可真轻松,两三万不是大钱啊?不是朵朵辛辛苦苦赚的啊?”
何朵看母亲这么不和谐,赶紧打断说道:“女子给爸妈花钱本来就是应该的呀!你就别扫兴了,妈。我们正高兴地规划着呢!”
为了继续徜徉在这幸福的憧憬中,何朵不遗余力地怂恿着父母:“你们看,曾经害你们最惨的刘月生,如今已经得到了他该有的惩罚。你们也算是一身轻松,恩怨了结了。到时候在村里自由自在、丰衣足食地养着老,无聊了就出门溜达溜达,多好呀!如果在宁水待的无聊了,也可以去我姐家住上一两个星期。每年来江临跟我一起住个把月,住腻了就随时回村里。你们说咱这儿有多少人能过上像你们这样全中国飞来飞去、在村里闲散安逸的生活?村里人肯定都要羡慕死了,说到底,你们才是最终赢家呀!”
何胜军被女儿说的老脸上都荡漾出了花儿,美滋滋地眯着眼睛遐想。苦了大半辈子的许娇兰却始终不敢过多憧憬未来,生怕美梦做的太过头,最后醒来会更难受,于是弱弱地叹道:“要是那样就好了,可是得多少年呢!小轩才初一啊!我这身烂骨头,唉,不敢指望。”
“妈,你真扫兴!”何朵没好气地说道。
何胜军也抱怨道:“你妈就是个憨憨,聊天都不会聊!”
“你好,你不憨,你聪明绝顶!天底下就你最了不起!”许娇兰愤然反击道。
何朵哧笑,赶紧调解道:“吵啥呢吵,行啦你俩,一天不吵吵个三四次都对不起这热辣辣的太阳。咱好好聊天呢,高兴点儿。”
“你说他那样能不让人生气吗?每次都是你好好在这儿说话呢,他一下子就蹦出来两句气死你!你不跟他吵吧,他越发觉得自己了不得;你跟他吵,自己生气不说,还惹得别人家笑话。唉,我这一辈子真是窝囊死了!”许娇兰再次回到了几十年来一成不变的吵架循环里。
“你对,你哪儿都对!话都不会说还说别人。人家正聊着高兴的事情,你这儿不行那儿不行,不行你别聊天,聊啥哩?”何胜军不甘示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