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前,凌渡。
这个地方距离孟城有40公里左右,背后是一条宽阔平坦的河流。
河上的木桥,直通朝歌。
桥没炸断。
原因很简单,河水太平缓,又是枯水期,抱块板就可以飘过去。
属实没有必要。
商军的残部,加上四处召集来的部队,汇集在河岸。
连绵的营寨有几公里,清一色背水摆在河北区域。
诸侯军在左右,商军在中。
旗帜林立,在大风里扯出呜咽。
拒马在外,陷坑在后,营盘扎得极为稳当,毫不含糊。
主帅很老道。
“开营门!”一个军官呼喝。
寨门上的士兵拉起硬弓,半矮着身体,将箭镞对着来人。
“报上名号!”
“五军!”
“放吊篮!”
弓矢依旧对着那人,要是有半点异动绝对一刀两洞。
根本没有开营门,怕这人是来赚营门的。
这自不必说。
整个商军的大营成一个品字形,背靠河流。
前面一个车步旅,左部为骑兵旅,右部为辎重旅。
一个王师只剩下4个旅,近百分之六十缺口。
雇城一战有多惨,可见一斑。
高牙(牙旗)耸立,营寨内部直直通向一个大帐,帅帐。
子兰,这个名字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事实上,他确实是大有来头,子兰是王族。
而且还是帝师,当然了所谓的帝师也就是一种尊荣,不在于是否真的是帝师。
这位眼光老辣的帝师,在孟城跟克里希对峙了许久,他敏锐地洞见了敌我对比。
商军在火力和战术上,远远落后,在孟城开阔的平原上,根本不具备击退敌人的可能性。
更要命的是军内恐战情绪,让这只军队基本上丧失了夺取胜利的勇气。
四处集结而来的诸侯军也在谣传里,保持了观望的态度。
废了。
子兰按剑在巨大的沙盘前,来来回回踱步。
他的心情很不好。
颜色憔悴,形容枯槁。
暗红色的内服起了毛边,发若飞蓬。很显然他许久没有沐浴了。
昏暗的光,照在他黧黑的脸上,看不真切,但是右手按着剑柄的声音却非常清晰,咯咯咯作响。
六族在朝歌来回掐架,整个朝歌混乱一片,对于子兰的呼唤根本没空理会。
“朝歌~多美的城市~”。
“昊天救一救他吧~”
低声,脸膛颤抖。
现在他渴求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人,站出来主持大局。
胜利?
就像幻灭的水泡一样遥不可及。
他缺兵,缺武器,缺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来鼓舞士气。
前往各个家族催促族兵的传檄,久久没有回复。
这让子兰的心愈发苍凉。
没人愿意站出来,入主膏腴之地后,这群贵族已经没有了血性。
“丑陋~多么丑陋...”
咔咔咔~
甲片摩挲的声音。
“刷!”
“来人止步!”门口的侍卫发出了警告。
“我要见兰帅!”
“我帅不见!退下!”
“属下辛亘求见兰帅!”
咚!一声,甲裙砸在地上。
“我帅...”
“放他进来。”
“谢兰帅!”
“师帅!”门帘子一撩。
一个甲将卷帘进来,昏暗的帐篷遽然光明,那刺眼的光照在这个男人的脸上。
子兰下意识地闭了一下眼睛,太亮了。
“大史?”
大史并非名号,而是商国一个官职,约莫是水军统帅。
“师帅,”这个军官脸上带着兴奋的颜色,“好消息。”
“好消息?”
整个野战部队基本上被人家打出si来了,哪里来的好消息?
“我们找到了一个亚旅!”军官伸出一个手指,狠狠地定了定,快步走得沙盘旁边。
“亚旅?”
亚旅一种编制。商军的师和旅并不存在完全的直属关系,师帅可以指挥旅帅,但是亚旅的级别却高于师。
商军的军制是十进制的,一只军队在战斗的时候却习惯性地分左中右三军。
商军的军制人数因而较为混乱,不能想当然地推算。
这种战术,实际上是对远古狩猎技术的一种无意识地继承。
一个师的人数满编的情况下,约有1万人左右。
亚旅的人数一般来说人数与师人数相差无几,也在1万左右。
“在哪?”
子兰现在非常缺人。
这里!
军官抽出青铜短刃,轻轻的一挑,将沙盘上的一个小木盒房子掀翻。
田!
田不算是战略要地,在雇城的东北,也在徐的西北一点点。
在大平原的北段,一座非常小的孤城。
这个城只有不到2万人的规模,算起来只能是个大一点的村子。
但这个城市在子兰的手里,有一个好处,那就是隐蔽,还靠近幽州主城。
这个城去河曲只有不到50公里,去幽州主城不到100公里。
“泗水五军。哪一部?”
“东夷军。”
所谓的泗,就是从主河道流出去,又溜回来的那一段。
泗水五军,可不是杂牌子。
那可是征服徐夷的驻军,靠一百多年杀戮积累起来的赫赫威名。
一万多人的编制里,三个旅的马军(3000左右),车步联动四个混成旅(4000左右),一个独立辎重旅。
一个8个旅,比常规的建制略小。
按照子兰的估计,车步混成旅基本上是指望不上了。
3000骑兵常规速度在50公里,急行军可以达到100公里。
车步联动的速度减半,一天一夜的速度也在20公里左右。
也就是子兰的手里,有了一张非常特别的底牌。
“有机会!”子兰看着代表田的圆点,眼睛就要喷出火来。
“机会!!”眼眸逐渐明亮。
这个苍老的将军,忽的将手里的长剑一丢。
看着沙盘,双手不停地颤抖。
眼角泛起了点点泪花,“胜利!”
子兰抬起头,对着这个军官发出一声无比畅快的怒吼,“胜利!!!”
张开双手,抱着军官,不自觉的跳了起来。
要说为什么泗水东夷军在这个位置上,还得多亏了子丁。
在檄文传到东面的时候,子丁说什么也不让五军从他的封地路过。
徐城的南缘是沼泽,1万人的大规模转移,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于是乎,一万人只能从北面的小道运动。
这样一来,结果就是整个雇城会战结束了5天,他们还在广袤的盐碱地里喝咸水。
等到五军大部走到商正道上,孟城都给人端了。
亚旅的旅帅一回头,辎重旅还在盐碱地里。
只能在田这个地方屯兵,等待他们的尾巴。
一个绕圈多走了100多公里地,浪费了5天时间。
子兰感觉他按在了敌人的命门上,只要轻轻地那么一捅...
根据线报,整个幽州的军队不会超过2000人,也就是现在的幽州是空城。
向西骑兵一个昼夜便可以闪击河曲,将整个幽州军的桥头堡打碎。
向北两天,就可以冲进主城。
“战争是不可以预料的。”
“胜利不能设计,善战之将保持自己不可被战胜,而等待敌人可以被战胜。”
子兰松开手,小心翼翼地在沙盘周围行走。
仔仔细细地观察幽州的各部之间关系,这是一个机会,千载难逢。
“师帅,怎么打?”
“大史你怎么看?”
子兰轻轻地停下了脚步,他的情绪已经冷静下来了。
作为一个成熟的指挥官,他很清楚现在的决定错误将是灾难性的。
“打幽州!”
大史的脸上阴影横斜,一双星寒的目光盯着幽州主城。
“理由。”
“孟城的兵力不足,”军官点了点孟城的位置。
“敌人在孟城顿兵不前,他们在等待后续部队。”手指从幽州城指向河曲,再由河曲到雇城,最后指向镐城。
聚敌围歼这种套路,就是个阳谋。
不过效果很好,子兰敢弃守,幽州军就直插朝歌。
子兰敢守,那么优势兵力到位,就是一波野战平推。
“现在过去5天,以属下估计,他们的后续部队应该在河曲到雇城一带。”
“我们这个时候,”捏手,“用骑兵占领幽州。”
“首尾不能相顾?”子兰眯着眼睛。
“是的。”
“为什么只用骑兵呢?”
“车步协同混成旅根本不具备战争能力,”军官摇了摇头。
庞大不灵活的战车,突进幽州多山地区根本就是找死,至于河曲有大河天然屏障,也是白给。
“不不不~”子兰摇了摇头,“我们的骑兵也不具备战争能力。”
子兰亲眼见识过轻机枪,射速极快,骑兵的管用锥子形冲击,一点用也没有。
当然了这里说的是有预料的野战,要是突袭战另说。
“这...”
“既然要搏一搏,那么何不把所有赌注全部压上去!”
“师帅的意思是?”
铤而走险。
“全部压上去!打废幽州。”
武器代差又有什么关系,在局部区域,进行物理碾压。
运动战,用时间换取一切。
“辛亘,传我帅令!”
“属下静听!”抱拳。
“着东夷军分两部,车步扑河曲,骑兵扑幽州。”
“这...”
胃口会不会太大了些。本来就有代差的,现在分兵岂不...
“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全都要!”
“师帅这会不会太...”
“执行我的命令,”子兰的眼神里精光暴涨。
“歼敌为次,首攻工业区域,再次杀伤民众,最次消灭军队。”
“幽州为要,河曲铁路为次,最次河曲城市。”
“破坏为主,缴获次之。”
“得手之后呢?”不理解,但是执行命令就行。
“有机会就汇合告成!不然则去北。”
“记住不要回东南。”
告成在西北,距离两歌目标约莫有200~300公里。
基本上,没什么参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