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说,武清侯李家?李家家大业大,缺什么东西,还得找你解决?”
朱由检刚要扯开话题,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周奎只是个西城兵马司的副指挥,充其量是监国的便宜岳父,有人拉拢他不奇怪,只是,武清侯这样的勋贵自己找周奎办事儿,怎么看都有些非同寻常。
周奎还是个贪财的,是那种不怕被人知道、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的贪财吝啬模样。
就算是提前投资,也得有个合适的理由吧。
周奎家能出王妃周氏这样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起码说明,这人贪财是贪财,但是是有脑子的。
于是,他不免有些好奇,好奇究竟是什么事儿。
周奎正得意着,也没想着隐瞒,直接就说道:“这不是武清侯家的老侯爷病重不起了嘛,希望多找些辽东百年老人参。
碰巧,前几天,正好认识一个关外的商人。这不是巧了吗吗?”
“关外?你怎么知道是关外来的?”
朱由检有一种不算好的预感,这年头,辽西还有传统意义上的奴儿干都司,都被女真人占着呢,真正能出百年老人参的深山老林,现在都算是敌军占领区。
一个关外的商人,能顺顺利利运货进京,还能和周奎偶遇。连武清侯这样商业遍布、消息灵通的勋贵,都没直接找那个商人,非得是连开业都有的周奎捡了馅饼,真的是巧合么?
“那口音像啊,我又不是没见过关外来的人,这点我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周奎没有意识到朱由检提问语气的变化,反而对自己结识人员的技能,感到一丝丝骄傲。
“可以具体说说么?怎么说也是开门红,我有些震撼!哈哈哈哈”
朱由检心里起了疑心,为了不让周奎起疑,特地在“好奇”和“震撼”两个词之间,选择了“震撼”,他知道,这会戳中周奎的痒点。
“哎呀呀,殿下这么客气作甚?不过殿下既然问了,说说也无妨。那天啊,我正在崇文门外一处店铺,准备开业事宜,消息也刚放出去,这个商人就主动找上门来。
他说,自己是关外来的,第一次来京城,对京城不太了解。听别人说我这里是做商品消息的,特意前来洽谈,希望我能帮帮他。
你说这不是开门红这是什么?我还特意看过了,主要是貂皮、人参、还有一种草,乌拉什么的。
可别说我不照顾姑娘啊,我刚才来,还送了一张纯白色极品貂皮呢。王妃,你帮我说说话嘛!”
朱由检大概知道是个啥情况,正要接着问,王妃周氏悄悄拉了拉他的胳膊,露出一个祈求的眼神,楚楚可怜。
周氏虽然不知道这商人有什么不对劲的,但自己老爹什么本事,还是一清二楚,这生意啊,八成不是老爹说的那样。
至于那张貂皮,连周奎都肯出血送礼了,这背后的利润,肯定不止他说的那一点。
只是,那毕竟是她老爹……
“行了,没什么事就早点回吧,我事情太多,就不陪了。”
朱由检几乎可以肯定那商人肯定有问题。在如今这样动不动就打仗的局势下,一个关外的商人带着大批人参和貂皮,还能顺顺利利进京,本身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要么是奸细,要么通敌,要么走私。
只不过,意识到了暂时也没有法子,他没有足够的人用。
先记在心里吧。
“殿下,皇后娘娘又派人来了,带来了宫里的消息,奴婢按照殿下的吩咐,安排在西偏殿。”
王承恩在长廊处接着朱由检,汇报这么一件事。
西偏殿,就是朱由检打算开办护卫营夜校的地方,也是他暂时接待外客的地方。
来的人,还是皇后身边的女官映月。
“好了,礼节都免了,直接说事情。”朱由检止住映月行礼的动作,直截了当说道:
“宫里情况怎么样?”
映月还是那般机器人一般,说起话来一板一眼:“回监国殿下,皇后娘娘吩咐,陛下今日醒转,听闻殿下至今尚未到文华殿升殿议事,内阁毫无作为,大怒。
当场将内阁首辅顾秉谦、阁老冯铨、丁绍轼夺职,原次辅黄立极接任首辅。
免御马监掌印太监张从顺提督忠勇营一职,忠勇营提督改为涂文甫。
另,命娘娘派人迎殿下入文华殿,按律观政。”
朱由检都懵了,这么大的消息,徐应元居然没及时传出一个来,要不是皇后派人前来通知,他还蒙在鼓里。
天启皇帝这是干什么?
临终之前敲打魏忠贤?打一棍子,给个甜枣?
外廷内阁三人夺职,不可谓不伤筋动骨,只是,御马监提督太监,突然换成了魏忠贤的心腹,这就是安心的枣儿了。
忠勇营就是通常说的勇卫营,就是原先勇士营、武骧左卫、武骧右卫、腾骧左卫和腾骧右卫的合称,有时候也叫勇士营和四卫营。
它其实还有个名字,叫内操军。
原本定额六千七百五十人,魏忠贤掌权后,公然从各处挑选青壮勇士,扩充至万余人,号称内操军,皇帝赐号忠勇营。
堪称魏忠贤替皇帝掌握的一支能决定宫廷走向、甚至京城走向的强大队伍。
朱由检一时半会儿,有点拿不准天启皇帝真正的意思。
皇帝是一方面恼怒内阁的怠慢,另一方面也对自己不履职、不担当的敲打么?
入文华殿按律观政,进了宫,总感觉脖子后面会冷嗖嗖。
他接了诏令之后,已经两天没去了,不去还不行,皇帝毕竟还在。
万一魏忠贤再进个谗言,疼痛总是难免的。
“皇后还有什么吩咐?”
“回监国殿下,娘娘嘱咐,到了宫中,不要吃宫里的东西。陛下此前恩准可带百人护卫进宫,驻东安门、东华门,殿下不可大意。
如今内阁有大变动,短期内当不至于有危险。不过,不能掉以轻心。
娘娘不会派人赐给饮食,以免被人所趁,还望殿下理解。”
映月一个磕巴都不打,将皇后让他嘱咐的事情,一一交代到位,然后就等着朱由检的回答。
这回复是皇后要的,也是陛下要知道的。
朱由检皱了皱眉头,宫里的情况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危险,就连皇后娘娘自己都派人交代,不会赐饮食,明显是怕有人假传圣旨给他下药。
公然刺杀倒不至于,但是下药、下毒,史书上也不是没有过。
红丸不就是么。
“本王知道了,还请回复皇后,本王每日下午会进宫,觐见陛下后,赴文华殿,落锁前出宫回府。
本王谢过皇后。”
映月点头,她的事情基本上办完了,行礼之后,转身就走,走到门口一只脚已经跨过了门槛,又突然收了回来,返回到原地。
朱由检本来已经要起身相送,都站起来了,一看这架势,吓了一跳,一屁股又坐了回去,有些好奇原因:
“映月,还有事?”
映月想了片刻,这才点点头,缓缓开口,机器人般的脸上,罕见出现了一丝担忧:
“回殿下,有个事情,奴不知当讲不当讲,涉及到王府和殿下。”
朱由检更好奇了,他已经习惯了映月一板一眼的风格,传话时也从来不说额外的话,今天这是怎么了。
“但讲无妨,姑姑也是为我好。”
为了表示亲近,朱由检甚至用上了宫里的称呼,姑姑。
他实在是太好奇了。
映月快速说道:
“偶尔听到下面人聊天,说王府的太监徐应元,以前是魏秉笔的赌桌常客,最近收了魏秉笔大笔钱财,透露王府消息。
奴不知殿下对徐应元是怎么安排,但时机敏感,殿下不可不防。”
说完,迅速行礼,出门就走了。
朱由检脸沉了下去,据他分析,这消息八成是真的。
徐应元负责主要打听宫里的消息,内阁、御马监变动这么大的事情,连皇后的特使都来了又走了,徐应元还没有消息。
他应该预料到这种事情的。
“这该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