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珩带着君璧走出一段,直到彻底看不到小初的身影,方才对她说道:“这便是你的那个妹妹?”
苏景珩想起方才看到的小姑娘,眉梢轻轻挑了一下,“那日离得太远没太瞧清楚,如今仔细看了……”他说到此处骤然停顿下来。
君璧听到一半,正等待着下文,心中好奇又疑惑,忍不住追问:“怎么了?”
苏景珩但笑不语。君璧心知他在卖关子,暗骂一声装模作样,表面依旧配合着他,继续不依不饶地追问。
苏景珩揽住君璧的肩膀,伸出一根手指压到她的唇上,让她噤声,“乖乖听话,莫闹了,回去再同你说。”
原来旁边有对年轻夫妇看到了苏景珩,正朝着他的方向走来。
君璧老实地继续陪在苏景珩身边应酬。只是此时她不禁想起一件事来,既然小初是易景珩带来的,那么说明这个宴会易景珩也来参加了。可是看苏景珩竟如此淡定的模样,真是匪夷所思。不过君璧现在也不好多问,只能暂时按捺住心中的各种疑惑。
临走时,那位年轻的夫人将目光落在君璧身上,柔声说道:“我与夫人投缘,夫人若是日后有空暇,还请来府上坐坐。”
苏景珩没有正妻,家里倒是养着一堆美人,旁人都把她们当作姨太太看待,因此今晚君璧碰上的其他人,也都是含糊地唤她。而这位年轻夫人说得如此明白,让君璧微微一愣,下意识地就要开口解释。
苏景珩却压住了君璧的手,对年轻夫人说道:“一定。”
上车后,君璧没忍住心中好奇,揪着苏景珩问道:“爷,你为何不让我说清楚?”
苏景珩拉下君璧抓着他衣角的手,握在掌中把玩,随口回道:“说什么?”
君璧挣了挣,没有挣开,索性只能任由苏景珩拉着,“爷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她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苏景珩笑了笑,伸出食指轻轻点在她的额头上,“爷说你是,你便是。”他的双眸少了些平日里复杂的幽深晦暗,多了几分真挚与认真,让君璧不禁感觉心跳加快。
君璧咬了下唇,开口欲言,“爷……”然而她只说了一个字,突然之间,原本平稳行驶的汽车打了个急转弯,似乎要将她整个人甩出去一般。
苏景珩一把将君璧护在怀里,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车在平坦的路上开得歪歪扭扭,完全不受控制。司机满头大汗,紧紧握着方向盘,“七爷,车应该是被人动了手脚!”说着,他又打给个方向,惊险地避过了一处障碍。
车子越来越快,司机拼命地踩着刹车,却始终无济于事。
苏景珩眉头紧锁,在这般情况下,他竟丝毫没有手足无措,而是保持着基本的冷静。
远远照来一束强光,对面同样是一辆疾驰而来的车,见到他们失控,不仅没有躲闪,反而径直地撞了过来。
君璧脸色苍白,下意识地握紧了苏景珩的手。苏景珩望着那急速驶来的汽车,深深吸了口气。他倏尔转过身,挡在君璧身前,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凑到她耳畔说道:“记住,你必须要相信我。”
苏景珩的话有莫名其妙,不明所以的君璧想要询问,可是这时轮胎发出突兀刺耳的打滑声,伴随着两辆汽车的碰撞,一股巨大的力量向他们袭来。
君璧只觉得额头传来一阵剧痛,整个人好像有片刻飞入半空,然后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君璧猛然睁开眼,胸口憋着的那口气,终于可以吐出来。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后背出了一层密密的冷汗,几乎要将她的衣服浸湿。
君璧有些茫然的发现,目之所及,是一片黑暗。
为何什么都看不到?即使在夜里,一旦适应黑暗,依然可以看到朦胧的影子,但是君璧现在眼前只有纯然的无尽的黑。她颤抖地举起手,摸到自己的额头,那里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纱布,还有些隐隐的疼痛。她的手下移,触摸到自己的眼睑、眼睫,她明明是睁着眼的,可是她此刻什么都看不到。
黑暗带来的恐惧在心底蔓延,君璧强忍住几近崩溃的情绪,摸索着身上的其他部位,似乎有几处擦伤,但已经被处理过,裹着纱布。她坐在一张柔软的床上,穿着衣服的面料陌生又熟悉。
君璧回想起她当初被易景珩带回家时,第一次苏醒过来,就是穿着跟这个一模一样的衣物。苏景珩绝对不会用这样的棉麻衣料,他不管什么都要用最好的。
房间里应该只有君璧一个人,黑暗让她甚至分不清此时是白天还是黑夜,她扯过被子,把自己包裹起来,陷入这无边的漆黑之中。
君璧无法感知自己究竟这样坐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可能是三五个钟头,她只能感觉到整个身子都近乎麻痹了。
直到房门吱呀一声推开,君璧才迷迷糊糊地发现,自己抱着被子,精神疲惫之下,不知不觉半梦半醒地睡了一觉。
随后传来一阵稳健的脚步声,硬质鞋底踩在地面上,发出不太清晰的摩擦声。君璧再一次肯定,这里不是苏景珩的小洋楼。来人的步伐并不像苏景珩那般铿锵有力,他那样张扬的人,总是生怕旁人听不到。
君璧不自觉地裹紧了身上的被子,一双失去焦点的雾蒙蒙的双眸,望着声音的方向。
床边陷下去一块,连带着君璧的心也沉了沉。周围又变成了死一般的沉寂。
失去视觉,君璧格外依靠听觉和嗅觉。她闻到了淡淡的墨香,夹杂着些许烟草味道。
“抱歉。”低沉的嗓音与君璧记忆中的重叠,“我不想这么对你的。”这人是易景珩,又是易景珩。
君璧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指节发白。有一瞬间,她真的后悔当初自己下手轻了,若是当初那支簪子再刺得深几分,是否就不会发生接下来的一切了。这个想法转瞬即逝,曾经的她并没有对易景珩这么深的痛恨,人生的选择有时候当时就已经注定,如今也无需后悔。
易景珩见君璧没有说话,神情也冷漠得可怕,便伸出手,想要触摸她的脸颊。刚刚碰上,就被君璧反应极快地躲开了。易景珩落了空,手尴尬地垂下来。
两人相对沉默了许久,君璧先开口问道:“你把他怎么了?”她嗓音沙哑,嘴唇干得稍稍一动就要裂开,渗出淡淡的血丝。
苏景珩端起旁边的温水,想要喂君璧喝,却被她拂开了,直接泼洒在床榻上。温水将被褥洇湿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