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璧闭着眼,枕在木景珩的腿上,呼吸绵长而安稳,显然是困倦,正在沉睡之中。她的双颊还残余淡淡红晕,玉白的肌肤在斑驳的树影下映出星星点点的光斑,整个人娇艳若海棠春睡。
木景珩一只手轻抚君璧的秀发,手指穿梭在她的发间,为她梳理有些凌乱的发丝。另一只手正搭在唇边,含了一枚狭长翠绿的叶片。柔和轻缓的乐声,从他嘴边缓缓流淌而出。一曲终了,君璧睡得越发安稳。
木景珩收回手,将那叶片执于掌心。叶片仿佛有了生命一般,缓缓融化开来,按照木景珩所想,不断扭动变幻着形状。最后,它变成了一支通体碧绿的玉簪,不仅颜色鲜活欲滴,其上还缠绕着脉络般的纹路。
木景珩抬手,将玉簪插在君璧的发间。指尖从她的青丝旁滑过,落在她的侧脸,细滑微凉的触感,跟平日相比熨贴许多,并不显得冰冷生寒。
木景珩眼中的神情越发柔和,伸展指尖,随意戳了戳君璧的脸颊,喃喃自语道:“奇怪。”为何心头总有种奇特又美妙的感觉,不断萦绕,挥之不去。
这种感觉不知从何而起,来得莫名其妙,又不似往常一般稍纵即逝。木景珩虽然心中疑惑,但他素来不是钻牛角尖的性子。人心难定,越细究越会发现其中复杂,倒不如顺其自然得好。只是这感觉并不让他生厌便是了。
木景珩整理好心绪,倚靠着树干,也阖上双眸。神识入定的那一刻,他倏而睁开眼,眉心紧紧蹙起。
木景珩的视线掠过粼粼的湖水,日光之下,有几只雀鸟正停留在湖面的宽大叶片上,静静地梳理着自己翅膀的羽毛。
不过木景珩还是敏锐地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他将君璧轻轻横抱起,身形微动,踏上树冠。出人意料的是,树冠之上又是另一番天地,叶片宽大舒展,周围飘散点点荧光。若是君璧瞧见,必定也要啧啧称奇。
木景珩将君璧安置在中央一片平坦宽阔的叶片之上。君璧的身体被稳稳托着,柔软的边缘轻轻卷起,将她安全地包裹其中,隐隐可以在缝隙间看到她安详沉睡的眉眼。
木景珩做完这一切,才从树冠之上一跃而下,来到了湖的对面。“阿玦。”他笃定地面对着一片山壁唤道。
四周一片寂静,仿佛时间都完全凝滞。木景珩唤完,颇有耐心地在原地等待,不急迫,也没有再催促。
良久,木景玦的身影才出现,面容不知为何带着些憔悴。
木景珩眉梢轻挑,疑惑问道:“你怎么来了?”若是他没有记错,这些时日木景玦都在忙着教导那个凡人女子,再说落霞峰是他的闭关之处,木景玦很少前来。
木景玦抬头望了一眼坦然的木景珩,沉默片刻,才缓缓问道:“君璧……可在你这里?”此话说出来,竟让人听着有几分苦涩。
木景珩神情云淡风轻,微微颔首,“没错。”
木景玦嗫嚅着,继续说道:“我……方才望见你同她,有些亲密。”
木景玦本来就对于君璧天天往落霞峰跑十分挂怀,今日正好有空闲,实在忍不住,就悄悄上来瞧瞧。没想到正好看到君璧枕在木景珩的腿上,全然不设防的纯真模样。那一幕,让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从前。
木景珩淡淡应了一声,反问道:“那又如何?”他的性子惯来如此,即使对于木景玦,也不假辞色。
其实木景珩本来清冷的态度与平日并无区别,可是木景玦方才刚见了他对待君璧的模样,很容易就察觉了不同。
木景玦稍作思索,还是问出了口,“你为何待她这般亲近?”
木景玦心头仿佛有个声音一直在逼迫他,想要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不知是害怕木景珩被君璧引诱,抑或是怕……君璧对木景珩有情。君璧与木景珩初次见面之时,似乎就对他流露出不同寻常的神色,仿佛是在叹息,叹息着初识非君。
这让木景玦不禁回想起自己与君璧的过往,那时他初入仙籍,与尚是灵蛇的君璧形影不离。那时的君璧,仰慕他,眼里也似乎只有他。不可否认,他曾经动过心。
“阿玦,这与你无关。”木景珩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些微警告。他并不愿多做解释,正如他也不会过问君璧与木景玦的关系。
只是这话听到木景玦的耳中,就多了几分讽刺。让他不禁脱口而出,“阿珩,她是妖。”话音刚落,他就后悔了。
木景珩眉头蹙起,有些不悦。木景玦恨不得把刚刚说过的话吞回去,可是他今日乱了心神,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阿玦,她本是灵蛇,因何成了妖,想必你比我更清楚。她强行扭转根基,身体早已破败,你竟没有半分发觉吗?”木景珩为人通透,如何看不出两人相处的古怪之处,他虽是个旁人,也不禁为君璧惋惜。
木景玦被这话重重击在胸口,他无法反驳。“阿珩,人妖殊途,你好自为之。”他留下这句话,就是转身离开了。
木景珩望着那失魂落魄地背影,只能轻叹一声。
君璧紧闭的眼睑微微颤抖,一行清泪缓缓滑落,碎在柔软的叶片之上。她睁开眼,一时间有片刻失神。
君璧也许是受到本身情绪的影响,梦中全是与木景玦的回忆,时而美好得让人憧憬,时而悲戚得让人忍不住落泪。君璧甚至是感同身受的。
“还放不下吗?”君璧低声呢喃,“可是,总该放下的。”声音随风飘逝,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叶片边缘缓缓张开,君璧抬头,正好撞上木景珩清隽绝逸的容颜。
“发生何事?”木景珩望着君璧的泪眼询问。
“刚刚梦魇,就醒了,没事的。”君璧拭了拭眼角的泪痕,顺势揽上了木景珩的脖颈。
“没事就好。”木景珩平静说道。他心知肚明,却并没有点破。
君璧被木景珩抱在怀中,缓缓落在地面。小巧的足尖踏上柔嫩的草地,双腿又化为了墨色蛇尾,她放开木景珩,低垂着头,轻声说道:“仙君,今日之事,是君璧莽撞了。”
木景珩目光落在了君璧发间的碧翠玉簪上,嘴角轻扬,嗓音却是清冷,“你的确是莽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