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倩雪没有忘记自己是如何注意到这个宫女的,那时她相貌平平淹没在粗使宫女中,恭敬而小心提醒她常用的脂粉有何不妥,于是苏倩雪问了她的名字,青槐,并将她留在身边伺候。
青槐精通医理,调理身体,辨毒用毒,都是一把好手。苏倩雪得意于自己慧眼识珠,渐渐对她越发信任,却不曾想到最终背叛她的会是青槐。
“娘娘,最后一程便让她送你吧。”景慕示意侍从把鸩酒端到青槐面前。
青槐面无表情地接过,完全没有在意苏倩雪的辱骂,灵巧的手掐在她的后颈,直接将鸩酒灌到了她口中,随手一按,就逼她吞咽下去。
“娘娘,你可知奴婢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十年。”青槐声音很低,似在自言自语。
苏倩雪最后抽搐一下,死在那杯毒酒之下。青槐站起身,眼中流露一丝动容。
景慕瞥了尸首一眼,漠然道:“收了吧。”
晋安帝听闻苏倩雪已死,放心地再次昏睡过去。他身上的毒已经深入骨髓,尽管吊着半条命,不过毫无回天之力。
这毒,是苏倩雪下的。她入宫多年并无子嗣,此时君璧又复宠,令她日益焦躁。日日以温补药方调养身体,又命青槐寻找生子的秘方。
青槐提供的药方对女子并无害处,却是男子的催命符。不过她稍加隐瞒,只说药方对男子有些损害,让苏倩雪仔细考虑。
最终苏倩雪自私地选择了自己,说到底她想要个孩子,保住一身荣华富贵。
而青槐,是苏家当年犯下的一桩罪孽。因为身怀珍方,青槐举家上下十几口人,被无辜杀害,她被母亲藏进暗柜才躲过一劫。之后她被景慕收留,训练后暗暗送入宫中,只为有朝一日能亲手杀了苏倩雪。无他,只因为那珍方,是为苏倩雪进宫做的准备。
青槐隐忍多年,终于得偿所愿,脸上表情复杂,非笑非哭。她跪在景慕身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谢主子。”
景慕并未唤青槐起身,而是询问道:“今后有何打算?”
青槐不敢抬头,只看得到眼前华丽的衣角。景慕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带着莫名的威慑力。她自从走上这条路开始,就知道无法回头,她现在只有两种选择,要么自行了断,要么一条道走到黑。她不想死,她想活。
“青槐听凭主子吩咐。”她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闭着眼,决然答道。
“如此甚好。”景慕嘴角勾起,露出浅笑。
君璧在软榻之上翻来覆去,浑身不舒坦。不知是否因为看到晋安帝病入膏肓的模样,让她头脑中涌现出些凌乱错杂的画面。
她忽然感觉涌起一阵恶心,于是坐起身,斜倚在塌边,轻轻抚着自己的胸口。但是似乎并没有好转,她感觉越发难受,一时没忍住,又干呕起来。
她起初以为自己太过焦虑,后来就有些心惊胆战,这反应好像是……
太医离开后,君璧下意识地抚上了小腹,说起来,这还是她记忆中第一次经历怀孕。
她十分好奇,若景慕知道这个消息,是喜是怒,是会令她落了孩子,还是会让她养下来?不过她有信心,景慕不会让她失望。
君璧此时的容颜依旧有些憔悴苍白,但多了几分生动,洋溢着暖暖的欣喜。这个孩子来的是时候,也不是时候,全看他们如何抉择了。
没过多久,景慕来到了晨露宫,身后跟着毕恭毕敬的青槐。
“这是我手下的人,你收着用,不必担心。”景慕随手指了指青槐。
青槐躬身对君璧行礼,规规矩矩。
君璧发觉景慕的神色有些异样,于是暂且压下想说的话,先打量了一下那宫女,觉得依稀见过,“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景慕点点头,“原来在苏倩雪身边,如今不需要了,就留在你那吧。她精通医术,你可以安心,不会再有人可以下毒加害于你。”他明白自己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只能尽力保障君璧的未来。
景慕知道自己的身份是巨大的阻碍,难保不会拖累君璧。虽然有那么一瞬间,他曾经动摇,但最终还是把不切实际的荒谬念头抛到了脑后。既然清楚自己要选的路,就应该干脆地决断。
“为什么突然带了人给我?”君璧疑惑不解。
景慕双眸低垂,君璧看不到他眼中的情绪。他沉默良久,方才说道:“……我有些事要去办,有她在你身边,我也可以更安心些。”
“什么时候?”君璧嘴唇轻抿。
景慕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攥成拳头,他微抬起头,神色镇定安然,还带着些温柔体贴的抚慰,“这就准备去,也不是大事,很快就好。”
君璧稍加思索,最终决定等他回来再告诉他,否则让他多了顾虑,做事难免束手束脚。她微笑着说道:“那好,你早去早回。”
景慕俯身,唇轻轻落在君璧的额头。他勾起嘴角露出艳美的微笑,转身离开。
君璧缓过神来,只瞧见他离去的背影,看到一旁正眼观鼻鼻观心的青槐,君璧仅有的一丝羞意也消散了,只留下那轻轻一吻的甜蜜。只是她并没想到,这一别……
景慕径直来到晋安帝的寝宫,屏退左右,独自一人走到他的床榻前。
晋安帝此时已是气若游丝,面色灰败。即使没有御医的诊断,也能看得出他应该熬不过今晚。一代帝王,竟落得如初下场。
晋安帝努力地睁着双眼,一双眼眸浑浊无神,“你……你来了……”他正好对上了景慕墨黑的凤眸,宛若无边深邃的暗夜,将他的希望吞噬殆尽。“朕……没救了吧。”
景慕神色肃然,“没救了。”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冷漠,这清冷之意让无力的晋安帝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你……放肆!”晋安帝恼怒横生。
景慕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晋安帝,“你们所谓的牧家天下,从今日起,便要灰飞烟灭。不知道太上皇当年弑君之时,能否想过,报应会来得如此之快?”他嘴边带着清浅笑意,但双眸中的阴翳却浓烈而疯狂。
“牧家……你……你怎么会……”晋安帝开始剧烈地咳嗽,嘴角流出暗红的血迹,沿着脸颊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