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唐三等人从昏迷中醒过来，几个男生在浴桶里面面相觑。
偌大的房间里蒸气袅袅。
温热的水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药味，应该是药浴，细弱的瘙痒渗进皮肤里，用力过度的双腿和肩背上的肌肉麻酥酥的。
“舒服……”
奥斯卡轻声□□。
他比唐三早醒一些，泡久了浑身酥软，声音也懒洋洋的：“这是我们的新浴室，宽敞吧，听说女生那儿也有一个。”
戴沐白闭眼靠在桶壁上：“把你那龌龊心思收收。”
“……哪里龌龊了？！”
马红俊也醒来了，看到每个人木桶旁边都放着清水和切好的水果，在哗啦啦的水声当中他伸手拿了一块丢进嘴里，小胖子一边享受一边愁，“大师一来我们的生活标准都提高了，泡澡还有水果吃，可惜他是个魔鬼。”
“只对我们魔鬼的魔鬼？”
说到这里奥斯卡更不淡定了，趴在浴桶边上伸着脖子呼唤唐三：“小三，你师父怎么就对白鸮一个人和颜悦色？”
唐三摇头。
马红俊换了个姿势，舒服得悠悠长叹：“但是想想人家白鸮确实没什么必要和我们一起训练啊，他太变态了。”
“别说他身上还有伤……”
胖子睁开眼，拉着奥斯卡唠嗑：“对了，我们好像到现在都没见他用过第三魂技，还有从没亮过的第一魂环！”
前几天星斗大森林一行，总共四个人获得了第三魂环，其中小舞的瞬移和唐三的蛛网束缚，威力让人侧目。
在前两个魂环都是黄色的前提下，第三魂环相当于通向更高阶的门槛，也是他们目前所能掌握的魂技当中最强的一个。
但白鸮似乎从没显露过。
“第二魂技对他来说就够用了吧？”奥斯卡咂嘴。
“说是这么说，好奇嘛。之前那几天我常听见他在嘀咕一个名字来着，怪腔怪调的，和他以前取名风格特别像。”
白鸮喜欢和自己武魂对话，喜欢给魂技取奇奇怪怪的名字，大家都知道。
“你们觉不觉得……白鸮这人挺疯的？”胖子又道。
戴沐白咬着牙关吸冷气。
“你是没看到入学考核那个场面，他何止是疯？”
“仔细说说！”
……
被几人念叨的正主在索托城闲逛。
这次来是给敦买衣服。无论是虎形还是人形的衣服都要，原一不打算让敦光着身子乱跑，即便他还是一只小老虎。
“您看看这件？”
店员热情地迎上来，一人推轮椅，一人殷勤地向他介绍。
这家店铺专卖宠物魂兽的衣物，小衣裳做得精致漂亮，只不过全是可爱风，粉粉嫩嫩。
敦趴在原一怀里。
满脸好奇。
【——糟糕，从没见过敦穿这种衣服，好期待！】
【——左边那件怎样？】
你好兴奋，太宰。
“可以试吗？可以？那麻烦拿下来试试。”他指着那件衣服。
“哇——”
小虎崽套上白绒绒的小马甲之后萌度直接上升了一个层次，但他不停伸手扒拉头上的兜帽，似乎有点不太习惯。
“可爱。”原一感叹。
小老虎蹲坐在他怀里，大爪子踩着大腿，浑身热乎乎的，像是团会发热的大毛球。
毕竟身上长了毛，在常温下穿衣服应该会不舒服，试了觉得合身之后原一就帮他脱下来了，让店员要了几件尺码相同、款式不同的衣服打包放在他租的马车上。
“嗷。”
敦轻声叫着。
他很乖。一直以来都很乖。
经过长时间相处后习惯了原一的味道，尽管一被太宰治逗弄就乐得忘乎所以，但会很积极地回应原一。
敦很在意吃的。
哪怕变成懵懂模样都把填饱肚子当成了最重要的事。
可在原一和食物之间，他会选择前者——饿得肚子咕噜咕噜叫又找不到人喂他的时候，他会乖巧地趴在原一身边，等待原一从深度调息当中醒来，然后蹭过去，呜呜低叫。
让人心软得一塌糊涂。
有一只这样的大猫猫陪在身边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或许因为对方虎形的缘故，真实的触感也更让人喜爱。
“回去吧。”马车里还有一堆小孩衣服，是原一量好大概尺寸后去店里选的，他被推着从台阶进入车厢。
敦忽然叫起来。
“嗷、嗷！”
急促又短暂的叫声里充斥着恐慌与威吓，小老虎从他怀里跳出去，朝车厢内呲牙，脊背弓起，从喉咙里发出呜呜低吼。
背上的毛发全部炸开，澄黄的兽瞳里涌上属于野兽的凶猛和血性。
但，仅仅三秒！
咚——！
他被看不见的威势压得五体投地，粉嫩鼻尖磕在木板上。
毛茸的四肢颤抖。
根本逃脱不开那股重压。
原一瞳孔一缩。
他挥了挥手，让帮忙推车的伙计离开，后者脚底抹油般的走了。
等车帘放下，车厢再次昏暗下来时，原一朝车厢内的不速之客扬起一抹笑，推着轮椅向前半米，语气惊喜：“师父！你怎么来了，是来看我的对不对！”
来人正是教皇。
武魂殿的教皇冕下，比比东。
她的嘴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目光落在原一身上。
眼中带有一贯的怜悯神色，藏住眸底冷漠，如同神在人间观看世间万物，包容一切却又冷眼旁观。
高贵不可攀的气质，凛然不可侵犯的美貌，岁月在她的眼尾沉淀下浅浅的痕迹，她与几年前相比似乎没有一点变化，她穿着一身普通的白色袍子，削弱了教皇的威势。
舍去权杖与王冠，美得惊心动魄。
但被权势侵染多年的目光不免带着几分冰凉，原一在她的注视下眼尾弯弯，亲昵地凑过去。
“它是我的小老虎，不许师父你欺负它。”他抱怨似的说着，弯腰从地上捞起虎崽放进怀里，若无其事的用袖子掩住不停颤抖的毛团，“好不好？”
“好。”
比比东牵起唇角。
淡淡的笑勾出来，眼睛里多出几分暖意：“圆儿，来。”
她的目光没有再分给无足轻重的魂兽，而是轻笑着将原一拢进怀里，柔软的话语中含有担忧：“师父特意来找你的。”
“收到月关的消息，师父就立即动身赶来了。”
她叹道：“师父怕你出事。”
她的怀抱很温暖，褪去厚重华丽的教皇制服，温柔地将原一抱进怀里，抱得紧紧的。原一乖巧贴在她怀里，眼睑垂下，藏住眼里的情绪，缓缓闭上眼睛。
伪装魂骨不再作用。
他恢复了原本的样貌。
原一伸手抱住比比东的衣袖，蹭了蹭她，细细的哭腔响起：“我以为……师父不关心我了。”
“瞎说。”
温热的泪水从原一眼里流出来，顺着脸颊滑下，汇聚在浅浅的酒窝里。
他在哭。
却又不在哭。眼里一片空洞。
“都这么大了，不能再缩在师父怀里撒娇了，要被笑话的。”
“要笑话就让他们笑。”
“圆儿……”
比比东眼中多了些无奈。
她替原一擦了擦眼泪，目光柔和，“好了，再哭师父要舍不得走了。你先告诉师父，你的第三魂技是什么？”
原一吸了吸鼻子。
“是召唤。召唤出来的东西是随机的，不能控制。”
他演示了一遍。
一株植物飘然落在掌心。
比比东轻轻皱眉。不能控制的召唤相当于没什么用的鸡肋。
不过她对今天的情况也有所预料，毕竟原一的武魂诡谲难控，说不准会出现什么，太可惜了，只怪月关下手太快！
比比东心中涌起烦郁。
一千三百年的地魔蛛是她早已选好的适合原一第三魂环的魂兽，按理应该由她亲自在场的情况下让原一猎杀魂环，但是意外来得太快，月关性子急，囫囵弄了个第三魂环给原一。
“师父，你生气了吗？”
比比东回神，“别乱想。”
原一坐在轮椅里低着头，小声道：“师父，我让你失望了吗？”
“当然没有。圆儿，这个魂技没有奇怪的反应吗？”比比东问道。
原一歪了歪头。
眼神有些茫然，似乎很冷静又有些虚无，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用完之后脑袋里会多出很多没用的东西，很累。”
——杀了她。
——如何杀了她？
……
他想到了很多东西，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蠢蠢欲动，不停颤抖。他从不知道杀死一个人需要那么多的步骤，脑袋里的东西将一切可能包拢在内，一丝遗漏也没有。
现实与理智在撕扯。
魂力开始躁动，他的目光涣散，盯着教皇脚边的放下呆呆出神，他甚至能预料到教皇的表情、动作，前来关心他的语气和说的话等等，尽管他无法聚焦自己的思想，却能自然地应付起来。
规划——
当计划远超本身负荷之后，巧妙地停在了一个身体可以接受的度。
实施——
他没有漏出杀意。
因为在未来的一系列规划当中，伪装才是现阶段里最主要的活动。
疯狂规划，疯狂实施。但是两者都停留在开头。
比比东看出他神情恍惚，确认原一体内的魂力十分紊乱，这种情况只能靠休息来自我调整，但问题不大。她嘱咐原一好好休息，自己则是即刻离开。
原一坐在空荡的车厢内。
再次挂上面具。
比比东离开不过几个呼吸，车帘再次被掀开，来者绿发绿眸，一身灰袍很是眼熟，原一慢吞吞地想了想，想起来了。
之前想抓他去做孙女婿的那个。
独孤博似乎很诧异，“是你？”
他朝车厢里看了又看，像是在找什么人，原一淡笑着等他找完，才缓声说道：“感谢您之前帮我们解决了麻烦。”
语调很轻，且目光灼热。
独孤博被他的注视刺得眉头一皱，抬眼瞅他一眼，“今天你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刚才马车上有人吗？”又留意到他膝盖上的小老虎，“果然是个姑娘，喜欢养魂兽玩。”
“您说什么呢，我是男性。”
独孤博一挥手，哼了一声，“别装了，我不都看到过么。”
少年微笑。
空茫又灼热的目光落在那位封号斗罗身上，声音极度冷静，他说道：“不知道您什么时候误会了，我确实是男性。”
“就别跟我装了。”
独孤博心中烦躁，他是循着味道来的，那香味很淡，但可以压制自己体内毒素，让他不再疼痛，可惜香味出现的时间太少，找到这里就消失不见了，一无所获。
他挺不耐烦地说：“你那脖子上的东西不就为了挡……”
松垮的绷带挂在脖颈上，露出狰狞肉条所包覆的白皙皮肤，凸起的喉结分外显眼。
独孤博一愣。
“您是说这个？”唇色苍白的少年伸出手指抚摸脖颈上的丑陋伤疤，笑得腼腆：“那些布条确实是用来挡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