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星斗大森林后,赵无极没有急着带学员们回学校,而是在他们之前停留过的那座小镇上修养了好几天,痛痛快快地放松了一番,赵无极还十分好心地给伤员定制了一副轮椅——
吃喝玩乐就让学员推他一快去。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终于瞅见白鸮那小子吃瘪,赵无极心里那叫一个爽快。
经过森林一行,众人的关系迅速融洽起来,宁荣荣和朱竹清等原本给人留下不好印象,或是待人冷淡的学员们都对这个团体有了归属感,赵无极是很满意的。
众人之间越默契,以后发生矛盾或是怎样心里就有个底。
今天戴沐白请客喝酒,几个少男少女随意找了家馆子点了一篮子的酒,刚开始还拘束,气氛上来了,越喝越上头。
宁小姑娘喝得脸颊通红,双眼朦胧地指着奥斯卡磕巴道:“你对我有意思是不是!?”
“呃啊……有意思咋了!”
奥斯卡又灌了一口酒,抹了一把嘴:“就咱这天赋异禀,咱这帅气脸蛋,我、我就想争个女朋友怎么了!?”
“我出身七宝琉璃宗,爸爸才不会让我和辅助系魂师…嗝!”
两人说得热火朝天,其实和情情爱爱没多大关系,就是喝多了脑子浆糊非抓住一点和人聊天,聊得口干舌燥。
要说那点心思多少在对方身上也不见得,毕竟才几岁。
还没搞明白爱情怎么写呢。
“来,干了!”
戴沐白酒量不错,也许是喝惯了的,脸上只有一成淡淡的红晕,眼睛还清明着。这几天所有人的开销他都包了,数目不小,没有一点肉疼的意思。
他出手阔气,显然不是靠武魂殿补贴生活的穷魂师。
不过众人也没有去追究他身份的意思,大家都是史莱克的学生,这层关系便够了。
“竹清,你少喝点。”
朱竹清眼尾多出一抹绯红,面容更加冷艳起来,她推开戴沐白的手,力道不大,一言不发将木杯里的酒液一饮而尽。
星斗大森林一行暴露出来的问题很多,一心追求变强的朱竹清不得不承认,一直以来自己看不起的戴沐白的能力天赋远在她之上,更别提白鸮、唐三等……
遂改变了对戴沐白的态度,不过两人之间矛盾还在。
“白鸮,你是哪家的人?”
朱竹清沙哑着声音开口问。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与白鸮搭话。
周围热闹地很,根本没人注意这边,白鸮坐在轮椅里慢吞吞地嘬两口酒,闻言撩起眼皮看她一眼:“很重要吗?”
“不重要。”
“那就好。”白鸮微笑道。
白鸮这个身份从未过分亲近朱竹清,她比宁荣荣更危险。
狠人向来不好控制。
“听荣荣说,你也是离家出走的。”朱竹清轻吸一口气,抬起下颌呼出来,精致的脸庞上多出一些情绪,“你恨吗?”
“恨什么?”
“家族,家人,恨自己的弱小。”朱竹清道:“我恨。”
白鸮笑道:“恨又如何?”
“我想证明自己,想逃出那个囚笼一样的地方。”
白鸮偏头,看向另一边开始玩闹划拳的人堆,目光在灯光的照耀中显得有些涣散:“这很难哦。我只能给你一个建议:除非一击必杀,否则一定要给自己留后路。”
戴沐白摩挲杯壁,哑声:“要是,实力上根本无法……”
白鸮一声叹息。
“为什么我要充当老爷爷一样的角色给你们做心理引导呐?”
戴沐白一怔,笑了出来:“也是,未来还没有定论。”
马红俊眼前已经出现了重影,软着两条腿挂在唐三身上,“兄弟,你是牛人一号!”他眨了眨眼,眼前的事物还是看不清楚,依稀能看到轮椅的颜色,手指一伸:“牛人二号!”
唐三感觉背后一沉。
“胖子,少喝点。”
他喝得不多,一直在照顾猛灌自己酒的小舞,这几天小舞闷闷不乐,问了好几次是不是心情不好,小舞也不回答。
原本很活泼的一个人现在沉默的样子让唐三不知所措。
症结估计在被泰坦巨猿抓走的那段时间,但他那时……
“小三,对不起。”小舞忽然抽噎着扑进他怀里,“那时候我不该愣在那边被…泰坦巨猿抓走,不该让你担心……”
被酒精侵染的脑袋全然没了平时的别扭,呜呜咽咽哭出声来,所幸周围的人玩闹在一起,没人注意到她,唐三安慰她,“你年纪小,被吓住了正常。”
小舞使劲摇头:“不是、我不是……是我做错了……”
她埋头在唐三的胸膛里掉眼泪。
小舞哭累了,抬头擦了擦眼泪,眼睛红彤彤的,豁然站起身,拿起一杯酒就往白鸮那里冲,在他面前喝得干干净净。
她说了什么,但是被淹没在尖叫吵嚷声当中。
白鸮轻轻挑眉。
朝她扬了扬手里的杯子,放在嘴上沾了沾,唇上染一层水光。
他的伤势主要是魂力滞塞,稍微喝点酒加速血液流动对身体有益,但原一不喜欢酒精,所以沾沾唇便罢了。
在一片欢声笑语当中单手托住下巴,看他们玩闹。
这群少年呐。
大多数因实力而尊重自己、信任自己,就像信服唐三这个人一样。
但【白鸮】不会是他们的伙伴,他们的关系需要维持在一个让人便于脱身的度上,说实话原一起初很头疼这个度。
后来他改变了念头。
十几岁的单纯年纪,自然是别人说什么信什么。
奥斯卡、宁荣荣,马红俊几人,最好点燃的引子,戴沐白、唐三等人放在最后考虑,因为原一喜欢挑软柿子捏。
“啊,想想就残忍。”
对方把他当做伙伴,自己却将他们看作工具。
【——后悔吗?】
“不。”
【——你的心好残酷,完全没有一点波动的情绪呢】
“所以啊。”
白鸮在灯火摇曳中微笑,金黄色的酒液中倒影出他的半张脸,影影绰绰,他一口饮尽:“我说了,我会下地狱的。”
【——小子,你想做什么。】
“哥,你觉得呢?”
【——不要刻意伤害自己】
【——如果你的行为超越我的底线,我会马上阻止】
少年醉眼朦胧,扯开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好哦。”
第二天宿醉酒醒,一行人头痛的头痛,恶心的恶心,沾了白鸮这个病号的光,众人直接包了一辆豪华大马车,包车回校。经过一天多的路程,顺利回到了史莱克的小村子。
白鸮依然坐着轮椅,敦在他的膝盖上埋头沉睡。
奥斯卡刚下车人还没站稳,看着眼前的大门,不可置信地用力揉眼:“特娘的……走错了吧,我们史莱克长这样?!”
他的话不无道理。
破烂牌匾没了,泥泞土地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平整的砖石和粗细均匀的圆木围起来的篱笆。
眼前一亮。
虽然比不上城镇里面的装修,但对史莱克来说简直了。
越往里走越能看出和以前的不同来,练武场现在不但平整干净,而且多了一块像斗魂场擂台的那种石头,宿舍也由平房变成了崭新的瓦房,连墙也刷过了。
戴沐白瞪眼:“院长真把钱拿出来修宿舍了,不可思议……”
赵无极瞪了他一眼,“怎么说话呢!天也不早了,你们会宿舍休息也行去吃饭也行,安分一点,我去找院长汇报。”
“咳咳。”
弗兰德背着手站在不远处。
装作严肃地咳嗽两声后,便在众人的目光中走了过来,他看了一眼几个学员,让了一个身位出来,大师就跟在他后面。
“正好你们回来了,我就趁着人齐的时候说一下。”
“大家也都看到了学院的变化。”说着,他瞟了一眼白鸮,“在白鸮同学的资助下,史莱克迎来了第一次全面翻修。”
“以后的训练和生活里有什么不满意也可以和我提意见。”
当然,采不采纳是另一回事。
这几天他一直在索托城和附近的城镇里选择适合史莱克落户的地方,不过八字没一撇,目前史莱克的重心还会在这里。
“对了,大师,也就是唐三的老师,你们之前见过的。”
在众人不解的眼神当中,大师站了出来,用古井无波的语调说道:“以后我会留在学院里,负责你们的训练。”
“明天正式开始,所以现在可以解散了。”
冷硬的面容加上完全没有起伏的声音,少年们纷纷乖巧点头。
各自朝着自己地宿舍走去。
现在的床比原本的硬板床大了两圈,上面铺着厚实柔软的棉花,扑上去一闻还有股阳光的味道,可惜一个宿舍两张床,白鸮和唐三一块,奥斯卡和戴沐白一块。
剩一个胖子单独住。
他怨念颇深:“凭什么你们都是出双入对的,就我孤独?”
奥斯卡嘿嘿一笑:“这不是怕我们耽误你夜不归宿么。”
“滚你的!”
几人嬉嬉闹闹一会,也觉得疲惫,拌嘴两句就回去了。
唐三扶白鸮上/床,帮他掖好被子后才脱了鞋上/床,他一向勤奋,打算修炼一整夜来巩固自己刚拿到的第三魂环。
“唐三。”
“嗯?”
唐三朝他看去,白鸮缩在被窝里,毛发雪白带有黑纹的老虎缩在他的脖颈取暖,白鸮那张脸似乎陷在毛绒绒里了,他看起来还是很苍白,十分脆弱。
绷带挡住了白鸮的另一只眼睛,鸢色的眸子盯着他。
白鸮将半张脸埋在虎崽的肚皮里,慢吞吞开口:“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小舞。”
“关于她为什么哭着向我道歉的事,你一点都不好奇吗?”
唐三眼睫微颤。
眨眼的瞬间,紫极魔瞳发动,那个孩子果然还在,诡谲又漂亮的星星瞳孔十分空洞,他趴在白鸮的肩膀上歪头看着自己,纯粹的善于纯粹的恶完美融合。
“白鸮,这是你们的事。”
“但你很在意。”
“我们两个是彼此独立的人,即便再亲密我也不能……”
“她会死的。”
白鸮打断了他,声音很轻。
“你知道对不对?”
“她会死的,死在她的天真和你的自大之下。”他说道。
白鸮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掌心摊开,里面躺着一枚戒指,样式普通做工精致,“用来屏蔽气息,你需要的,是不是?”
他的嗓音带有快要入睡时的含糊不清,黏糊极了。
“白鸮,你想要什么?”
唐三喉结滚动。
“我要你的暗器,所有的,压箱底的也要。”他道。
“可以。”
暗器是唐门绝学,不了解构造、没有图纸的人在拆开研究那一刻时内部直接自毁,于是唐三开口答应对方,因为他确定这个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唐门中人。
白鸮抬手:“拿去吧。”
“……多谢。”
“我们之间不用说谢哦,各取所需不是吗?”
说罢他打了个哈欠。
白鸮单手搂住浑身暖烘烘的虎崽,在那孩子的“守护”下闭眼。
“一起睡吧,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