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绡下了轿子便叫李舒妄扶着进了厅里。那新栽的树、凉棚和躺椅就像是流水一样,只是在她面前淌过了,她却没碰着。
李舒妄没有注意到红绡那么细腻的心思,红绡的脸色太差了,她急于确认对方的状况:“你先坐下,我给你瞧瞧。”
红绡笑着坐在榻上,李舒妄伸出手来,红绡却又把手缩了回去,对上李舒妄不接的眼神,她笑嘻嘻地指了指门。
张奇就站在门外。
李舒妄没怎么犹豫就跑去关门了。病人保持开朗有利于稳定病情,如果做些无伤大雅的小事能让病人开心,那即使是没有什么赤子之心的铜臭大夫也是很乐意配合的。至于张奇的脸色……可是张船工又不是她的病人。
关上门,李舒妄一转身便瞧见了一张笑意盈盈的脸,她也笑了起来,屋里的气氛顿时轻松不少。
调皮的事情办完,接下来该是正是正事儿了。李舒妄捉住红绡的脉,道:“我替你瞧瞧看。”她说着,热热的指尖摁在红绡冰冷的手腕上,冻得李舒妄手指都颤了颤。
红绡像是没察觉到李舒妄不对劲的模样一般,捂着嘴笑着问:“你要不要周大夫开的方子?”李舒妄收住内心的惊诧,笑着说:“到底是红姑娘懂我。”说着她接过周大夫的方子一看,果然方子里多加了两味猛药——红绡真的时日无多了。
“我原来以为李姑娘本领高超,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个学人精哦。”红绡笑着调侃。
“什么?”李舒妄将涌到舌尖的叹息又咽了回去,调侃道,“我要真的是学人精,最先该学的就是红姑娘身上这股仙气。”
红绡一怔,随即被逗得花枝乱颤。然而也许是笑得太过开心,红绡便开始突然咳嗽起来,越咳越厉害,惨白的脸也因为缺氧变得红艳艳的,红得让李舒妄觉得心惊。倒水拍背,李舒妄忙个不停,红绡的咳嗽这才算是渐渐平息下来。
红绡的动静太大,闹到张奇在门口都站不住,直接敲门问发生了什么需不需要帮忙。李舒妄听那“砰砰砰”的拍门声,生怕下一秒对方就要破门而入了。红绡的咳嗽刚刚消停下来,嗓子又干又痒,却还是忍住不适,大声急道:“不用急着进来,咳咳咳,我、我马上就回去!”
门外的张奇只好停下脚步。
红绡半俯在美人榻上,青丝从榻上淌到地上,从侧面看过去看不见她的脸色,只能察觉到她纤细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就在李舒妄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安慰时,红绡却抬起一只手,示意李舒妄止步。
李舒妄尊重红绡。
红绡捂着嘴咳了几声,总算缓过来了,她向李舒妄道歉,又自嘲:“原先碎春园里人人赞我的歌喉如昆山玉碎,谁曾想如今我却成了一只漏风大鼓。”
碎春园?李舒妄并不知道红绡也是碎春园的人,她有心想问问红绡可认识绿芜,但看着红绡的模样,她实在不忍心问下去了。
然而红绡心有七窍,怎能瞧不出李舒妄欲言又止?她言辞恳切地让李舒妄有话直说。李舒妄犹豫半晌,试探着问了句:“红绡姑娘,可知道绿芜?”
红绡一愣,随即纵声大笑起来,比刚刚笑得还要放肆,笑得眼里流出了泪花。
如此不同寻常的反应本来就是个答案了。
“红姑娘,您还好么?”张奇又敲了敲门。
“我没事,我正在跟李大夫道别,很快就可以走了。”红绡说着硬撑着要从小榻上起来,但她身体乏软,差点又跌下去,好在李舒妄眼疾手快上前撑了她一把。
两人相携走到门口,李舒妄开了门。
红绡在跨出门的一瞬间,突然又反身抱住了李舒妄。
李舒妄愣了愣,还没来得及伸出手回抱就发现红绡往她手里塞了个什么东西,又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春明画舫。”
什么?
“李大夫,这些日子多谢您了。”红绡拍了拍李舒妄的背,眨掉了眼睛里的泪,“如果再有机会见面,你还请我吃糖好么?”
“会见面的,如果你想,我们可以天天见面。”
红绡却摇了摇头,松开了李舒妄,往后退了两步,说:“不了不了,见大夫就代表我身体又不如之前了,咱们还是少见,少见为妙。张领队,咱们走吧。”
李舒妄目送两人离开,脑海里各种思绪翻腾不息,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从红绡的反应来看,这回可能真叫老胡那个瘟货说对了——绿芜真出事儿了!只可惜刚刚不是问话的好时机。
但红绡所说的春明画舫也许便是一个突破口。还有……李舒妄摊开手心,手心是半块碎了的翡翠玉蝉。这翡翠一看便是价值不菲,翡翠中的绿意浓郁得仿佛要从断口处淌出来一般。这便是刚刚红绡给李舒妄的东西。
李舒妄握紧了拳头,翡翠的断面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