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的南城,刚遭受过一场阵雨的侵略,雾气沉沉,尽是潮湿。
偌大的别墅后门灯火通明,门口保时捷的车门开着,细雨黏密,淅淅零零落在乌黑潮湿的青石板地。
宋晏容在车门口,手搭着轮椅扶手,身侧一个严肃的西装保镖为她撑伞,将雾雨隔绝。
而不远处,一个穿着水红色吊带礼服的漂亮女人,在湿润空气中,打着抖,惊慌失措地看着她。
那礼服紧沾着女人身体,曼妙线条如大胆的油画,清晰可见。
鼻息间吹来浅淡的玫瑰香气,宋晏容喉咙紧涩,也不知哪儿发痒,眉宇不自觉皱起来,是春梦么?
她才27,公司稳定后,她也的确比以前更容易起兴致……
但这么清晰梦到一个女人,是第一次,还是个漂亮到令她失神的女人。
下一秒,宋晏容指尖碰着轮椅,冰凉的实感,她顿了顿,手指卷曲用力,指甲刺入皮肤的疼。
她的心脏猛地一跳。
“你要带我去哪儿?”
女人发颤的声色带着软。
仿佛梦中坠入现实,宋晏容的意识骤然清醒……
这不是梦。
但脑海里最后的记忆,只剩低血糖晕倒,助理送她去私人医院的事情了。
她看向女人,总觉得当下这情景,在哪儿见过。
突然,一阵刺耳的翁鸣穿透宋晏容的耳膜,她视线内的环境和人剧烈旋转起来——一段陌生的信息,以及记忆如海水倒灌般冲进她脑中。
像把原本不属于她的东西,强行嫁接到她的身体里。
这个过程很短暂,阵痛结束时,宋晏容的思绪也在清明起来,她终于明白这熟悉源自哪儿——这是她曾经翻看的一本叫《溺碎》的ab。
因为其中一个反派跟自己同名,所以印象颇深。
里,女主苏葭在父母离世,公司破产后,被旧识宋家接回去,还让其与宋大小姐宋寒霜订婚,众人都以为苦尽甘来,没人知道知宋家才是苏葭真正的地狱。
而女主在经历众多折磨与苦难后,彻底黑化,与宋家有关的,便是一条狗也没放过。
而故事的开端,就是从订婚这天开始——
女主苏葭被宋家那个名声恶臭,阴郁扭曲的残疾三小姐,抢了。
宋晏容垂下眸子,修长苍白的手指挪到腿上,指甲重重掐了一下。
然后黑着脸,又掐一下。
“……”
不出意外的话,她现在就是那位名声恶臭,阴郁扭曲的残疾三小姐。
里,原身从小备受宠爱,逐渐养成她无法无天的性格,直到一场车祸让她双腿残疾,原身变本加厉,变得孤僻残忍、厌世报社。
人生名场面之一,就是订婚夜抢了准嫂嫂,欺辱后,丢到大街。
当然,作为一个欺辱过女主的反派……她的结果是,被打断四肢送上某海医疗船。
宋晏容:“……”
她脑子发麻,她是干了多少恶事,要让她遭这报应?
她的目光重新落到女人身上。
毋庸置疑,这个漂亮得惊心的女人,便是还未黑化的女主,苏葭。
对面的苏葭有些站不稳,含泪桃花眼惊慌看她,微风浮动,浅棕的卷发披散肩头,发丝碰了雨水粘在脸颊,平添几分楚楚可怜。
水红色的礼服被水一浸,紧贴弧线,V领便更具垂感,雪白惑人。
昏黄灯色朦胧晕下来,红的惹眼,白的惊人,清纯又妖艳。
水红色裙摆在腿边随风晃动。
宋晏容眼睫在裙摆顿了几秒,脖子的位置突然打鼓似的顶起来,一下又一下,好像被什么刺激,兴奋地往外跳。
那段关于原身和女主的描述,也如汹涌江海,突然扑她而来——
地下室的门关起来。
宋晏容驱着轮椅缓缓来到苏葭跟前,睥睨着地上双眼恐惧,柔弱双手反捆在身后的苏葭。
她看了眼mega脖子上的几个针眼,泛红,渗着几丝血,丹凤眼中,露出兴奋。
她唤了一声:嫂嫂。
然后从身后拿了一把剪刀……
地上的苏葭除了流泪,甚至无法动弹,她的裙摆从并拢的腿缝被剪开。
她像坠落路边的鸟儿,绝望等待痛苦。
地下室内,只剩下布料的撕裂声。
宋晏容像被窒息呛醒,她将胸腔灼热的气呼出去,习惯性去摸手腕的小叶紫檀,摸空后,才恍然。
脖子和呼吸很不宁静,刚才的反应,不仅仅是她看过的记忆,她能感受到身体里不属于她的病态情绪。
那病态情绪没有感情,是个死物,应该是原身思维中遗留下来的。她受到了影响。
宋晏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静下来。
“小姐,有人来了。”
身边保镖出声提醒她。
宋晏容压着心底那股燥意,冷静想,按照剧情,原身现在是要把苏葭从这里带走。
所幸她还有机会把局面纠正回来,不必和女主产生瓜葛。
妹妹,咱谁也别招谁吧。
宋晏容眉眼避开那湿透的身体:“苏小姐,你自便吧。”
嗓音有微弱的哑,但语气很平静。
“什么?”
“?”
她怎么听出了一丝失望呢?
宋晏容重新看去,却见苏葭分明还是那样楚楚可怜的表情,只是多了一丝正常犹疑而已。
她想,是自己刚才听错了。
宋晏容重新道:“我说,你走吧。”
苏葭怔住。
事情的发展,在苏葭的意料之外。
光线与卷长的睫毛,藏匿了那双桃花眼里的深谙与凉。她看了眼宋晏容。
明黄路灯下。
alpha静静坐在轮椅上,深色长发,黑色露肩长裙,除了苍白的脸颊与肩,她几乎和这昏暗背景,融为一体。
单看这模样,谁能想到她与传闻中的渣A是一个人。
宋晏容的表情,不像是说笑,好像是真的要放了她。
意识到这点,苏葭的情绪,稍有些复杂。
几天前,她就开始做一些奇怪的梦。
直到昨晚,她被宋家以照顾为由看管起来,才彻底觉醒,她意识到自己只是书中一个角色。
她在这世界苦了23年,恍然发现,她的喜怒哀乐,她的人生,一切都是设定好的。
醒来后,她穿着白蕾丝睡衣,在床边沉默地坐了许久,然后起身推开落地窗,爬上阳台外窗上坐下,双脚垂空。
她抬起头,太阳从指缝落在眼皮上,眯起眼睛,她好似从未感觉到阳光竟然这样灼烈。
宋家别墅的佣人在楼下尖叫,拼命唤她,以为她寻死。
她弯起干燥粉白的唇。这个世界的苏葭已经死了。
从此,她只为自己而活。
她若活不好,那谁也别想活。
遗憾的是,她的觉醒信息非常有限。但虽有限,但她知道,这婚事要是真成了,她的噩梦便要开始了。
然而短时间内,她还没想到一个完美的脱离办法,所以她做了许多和宋家鱼死网破的准备。
可宋晏容刚才意外出现,要带走她的那一刻,她突然有了别的计划。
宋晏容除了残疾无脑,孤僻暴躁外。
也还有很多好处,比如她是老太太最偏爱的孙女,再比如,宋晏容拥有宋氏30%的股份。
苏葭并不知道原本的今夜到底会发生什么,她只是在这时候想——以她预感,宋寒霜今晚很可能要动强,而相比起精明有城府的宋寒霜,宋晏容更好控制利用,最重要,残疾,对她来说,危险性也会下降很多。
所以她决定先佯装顺从,跟着宋晏容离开这里。
可是,宋晏容刚才说让她走?
宋晏容要放了她。
怎么能不让人失望?
苏葭站在原地,长卷的睫毛微微下压,盖在眼睑处聚起剪影,她思忖着……
这幅模样在宋晏容看来,以为苏葭是怀疑她别有用心,正是这个时候,别墅内一个女人快步找来。
宋晏容的记忆里,这人是宋寒霜的助理。
大抵是畏惧宋晏容,那人问好后,只站在几米外道:
“苏小姐,您怎么跑这儿来了?三小姐,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老太太和大小姐都还等着你们。”
话音落下,宋晏容瞧见那水红色的身影朝她的方向,急促踱了几步,似乎比起她,苏葭更惧怕这道声音。
应激反应一般,她很害怕。
没来得及思考,宋晏容便闻到沁人的玫瑰香,香中隐约含杂几缕酒气,下一秒,随着‘砰’的一声,眼底落下阴影。
她呼吸一顿,垂眼,女人摔在石板地,雪白的皮肤与青石板相触,一时黑白分明。
雨水打在苏葭脸上,身上也湿透了。
泛红的眼眶,像被打湿的桃花,让人生出怜爱的欲,望。
这张脸实在美得动人,她下意识想伸手扶,但默了默又收回。
她并不该全无戒心。
雨势大了。
溅在头顶雨布上,嘈杂起来。
她还是听见女人低微瑟缩的声音。
“带我走吧。”
宋晏容一怔:“?”
她有没有听错?
苏葭仰起头,抓住眼前那截洁白脚腕,像鼓起勇气下了某种决心:“求你带我走,宋小姐,我什么都可以听你的,你帮帮我吧。”
宋晏容神经遽然一抽,但她尽量缓和。
她从苏葭五官下移,看到女人刚才被头发遮挡的香肩上,几道红痕狰狞刺眼。
沉雾下,女人有一种易碎的美感。
宋晏容第一反应是,宋寒霜弄的?
在宋家,苏葭和宋寒霜接触更多,反而苏葭和原身几乎没怎么见过。
里宋寒霜阴暗狠辣,跟原身性情相比,也是不遑多让。
所以这时候,女主在宋家已经过的不好了?
这样的话,苏葭冒险跟她走才说得过去。
但这些现在对她,都不重要,她不在意。
宋晏容视线再往下,最后停在苏葭小臂上,视线受阻,她看不清那双紧握她脚腕的手是什么样。
比起苏葭美貌的惊艳,比起苏葭的主动,她更在意的是——
她麻木,没有知觉的腿,居然能感觉到那双手冰凉的温度。
宋晏容心脏律动强烈,苏葭渴求的力道,腿压在轮椅的触感,以及……腿上刚才被掐的刺痛感,她都能清晰感知。
苏葭见宋晏容盯着她的手不说话,不自主地将手移到一旁。
宋晏容:“……”
她保持了27年的斯文,差点崩盘——刚才恢复知觉好像只是她的一场梦,苏葭拿开的瞬间她的腿再度失觉。
默了默,宋晏容看向苏葭。
雨水从女人苍白的脸颊滚落,那双桃花眼热切祈求地与她对视,可怜无助,柔美娇弱。
可见是真的畏惧宋寒霜,不想再回去。
她实在也不算是个心软的主。
所以她原是不打算招惹女主,但现在,她觉得招一下也不算是她的问题。
苏葭要逃离,要跟她走。
她不忍苏葭这样柔弱的女人回去受折磨,也想确认刚才腿恢复知觉,到底是不是她的幻想。
某种层面来说,她们彼时算是各取所需……
“你真要跟我走?”她确认道。
“求你。”苏葭泪眼朦胧说。
宋晏容稍稍弯腰,手臂和掌心暴露在朦胧雨幕里。
她朝苏葭伸出手。
“我带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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