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
“洛折鹤!我看你是疯了!”
洛寄舟不明白洛折鹤不让她出声的用意, 但还是强忍着等到这俩人闹完,女子将洛折鹤抱到一旁的小榻上拿被子盖好,转而离开后, 从书桌下面冲出来大声叱喝道。
洛折鹤枕臂侧躺在榻上, 被子之外露出白玉似的手臂与双足,对于她的怒斥, 没有一丝羞耻的反应。
“你小声些,她若还没走,让她听到了, 以后都不敢来该怎么办?”
“你还想让她再来?”洛寄舟火冒三丈,“我现在就叫人把她扣住, 弄死她!”
“我劝你三思而行,你没有认出来吗?她是东乾来的那个聂小将军。”
洛寄舟正欲迈出的步子一顿,转身气极反笑道:“我说那日你怎么同我说起聂甘棠来那般熟稔, 原是早已暗通款曲。”
洛折鹤不置可否,由着她误会着。
“你与东乾结了盟?”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洛折鹤不解,擡睫看她。
“若非如此,你怎么会与聂甘棠……勾搭到一起去?”洛寄舟咬牙道, “聂甘棠又不傻。”
“我与聂甘棠谈情, 与东乾有什么关系?”
“她是东乾的将军!”
“所以呢?”洛折鹤问道,“是东乾的将军,便不能是我的心上人了吗?”
“你——”洛寄舟擡高声音道,“所以说你傻你便真傻了?你是南炎圣子, 她接近你必定没带什么好心思!你竟还把她引了进宫, 是生怕她害不死你吗?”
“我心里有数。”
“你有什么数!”洛寄舟暴跳如雷, “她应当不是走正路进来的吧?说,她是怎么进来的。”
“……寄舟, 不要插手我的事。”
“我若不插手难道眼睁睁看着你自寻死路吗!今日是被我发现了,那明日呢?你可知晓此事被旁人发现了或是叫聂甘棠自己捅出去,你会有什么下场吗!”要不是被子里的洛折鹤没穿衣服,洛寄舟都恨不得冲上前把他拖出来摇晃着他的肩膀让他清醒一点了。
“说到这个,寄舟,为何半夜来我书房?”
“现今的问题不是我来你书房,而是你和聂甘棠!”
“你不信我。”洛折鹤定定地看着她,眼底如一潭死水。
“是!我不信你!而且现在,我还要再提防你一层——以免你这个蠢货把南炎的命脉交到了聂甘棠手里。”
……
洛折鹤和洛寄舟吵了一架不欢而散,但在旁人眼里这对兄妹本就没不怎么亲厚,所以接下来谁也不理谁的局面,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他没有把洛寄舟的话放在心上,面对着从密道里走出来的聂甘棠,依旧是牵起笑靥,迎上前或拥或吻她,而后再直奔主题,荒唐一宿。
除此之外,便也没有别的事可做了。洛折鹤不知晓聂甘棠怎么想,单就他而言,他稍稍有些倦了。
本就没有动真心,自然倦得也够快。
这日完事后,他没有偎在床上耍懒,反而翻找出一盒胭脂来,引着她的手指沾上胭脂,而后点上了他的手臂。
尚是处子之身的男子手臂会有一块浅红色印记,洛折鹤的那枚在他们初次交合之事便消失,如今点上这浅红的一抹,与真正的贞洁印记看不出什么两样。
“明日有一场神祭,会有宫人早些入门为我着衣,将军今日可要走早些。”
“要不我现在便走吧?”聂甘棠道,“你今夜好好歇息。”
“好。”洛折鹤点头应下。
聂甘棠又道:“明日晚上,你能出来一趟吗?”
洛折鹤扬眉,淡淡道:“好啊。”
第二日神祭的规模没有他与聂甘棠初见时那般浩大,游街路程短了许多,洛折鹤结束后回到神留殿的时候,也没有疲惫过甚的感觉。
他如约站到了聂甘棠下榻的客栈前。
依旧是聂甘棠见惯了的蓝色衣衫,头上戴着一顶薄纱帷帽,帷帽下的头发不甚用心,只用发带草草束起,盘在了脑后。
聂甘棠出门,洛折鹤如常牵住了她的手。
神祭完的夜里,街上相当热闹,两人逛逛吃吃了一圈,都有些走不动了,扶着肚子沿湖边散步。
远远看着湖上星星点点的火光,洛折鹤才想起这时候人们会在湖上放莲灯,向神明传达着自己的心愿。
他看了看聂甘棠,心道他们两个人都不信这东西,与他们而言无用。
可聂甘棠却因洛折鹤的动作误以为他对莲灯感兴趣,偏头问道:“圣子想点一盏吗?”
“我都可以,将军呢?”
“我在京中时,过节也会被胞妹拉着去放河灯,许心愿。你若想放,我随你一起。”
“那便一道去放吧,”洛折鹤轻声道,“我还没试过呢!人生总要多一些尝试。”
两人手牵手走去卖莲灯的小摊,由聂甘棠出钱,一人一只莲灯捧在了手里。
“是不是也要写愿望?”聂甘棠偏头问道。
“是。”洛折鹤要了笔墨来,俯身先行在莲灯落笔。聂甘棠也随其后写下了自己的愿望。
最后拿到一起瞧,都笑弯了腰。
洛折鹤的莲灯上写着“愿酥山摊子可以出小份酥山”,而聂甘棠的莲灯写着“月临若再揭我老底,就买不到书局新上的诗册”。
若神明有灵,看到这两人写下来的愿望,估计要一人一脚踢进河里。
诚然,这的确算是心愿,但比起旁人写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丶“愿亲人无病无灾”“愿我考上功名”,又属实轻了些。
无关痛痒的心愿拿出来随意调笑,而真正想要实现的愿望牢牢抓在手里,不将无端的挂念栓系在未定的因素上。
心照不宣,他们两个是一样的人。
笑了一会,食也消了,本该打道回府的,聂甘棠却突兀地握紧了洛折鹤的手。
他回头看她,夜里的风吹扬起他遮面的垂纱,露出一双玉雕般的眉眼,笼着初春薄雾,乍见瞧不出任何心绪。
他是在等待她接下来的话?还是早有预料?
聂甘棠不知道。
她垂下头,拇指摩挲着洛折鹤俊秀的手指。同样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养尊处优贵子,他的手要比京中贵子还要更细嫩一些,柔软得像未绽花苞中的嫩蕊,是好好被呵护的样子。
谁能想到这样一双手,会拿着刀割伤自己,以寻求疼痛中的欢愉?
谁又能想到这样一双手的主人,竟然以跳崖投水为乐?
她想,他的母亲真是挑了一位好圣子,若真有鬼神,洛山神喜不喜欢他她不知道,阎王肯定喜欢他,竟让他活到了这么大。
这些时日的相处,她算是对洛折鹤先前的印象尽数推翻了。
他不是柔弱单纯的兔儿,他是被拴住手脚的野狼。他心中有不安分因子在,比任何人都要倔强坚韧。不过他倒也不曾在她面前装过,是她仗着和小郎君玩多了,轻易给他下了定义。
聂甘棠舒了口气,轻声道:“东西都买齐了,我该回去了。”
“啊,好突然。”洛折鹤短暂愣怔后,平静道。
“嗯……愿你以后万事遂心,能吃很多自己喜欢吃的东西。”
洛折鹤微弯眼角,轻声道:“谢谢将军的祝愿,我很喜欢,也希望将军一帆风顺,平安回京。”
两人淡然道了别,一南一北背身离去,谁也没有回头。
看吧,她就说他和别的小郎君不一样,先前挣扎许久的离别问题也轻而易举的解决了。
没有人落泪,没有人徒步追马。今夜月光清亮,湖边高柳上乱蝉嘶鸣,好一个圆满的离别夜。
……
聂甘棠回彭州的时候,聂雁也正好结束了自己的事,时间卡得正好,若是多让她等一天,这骂可就少不了了。
两人带兵回京,向帝王述职完毕后便回了安南将军府。
聂主君孟念妹与聂月临早早便等在了府门口。
因着聂雁也在,聂月临人模狗样装了一会,待聂雁和孟念妹离开,这家夥就不装了,扑到礼物堆上,幸福得嗷嗷直叫。
“死丫头,要这么多东西,给你买差点跑断了我的腿!”聂甘棠虚虚地擡腿踢了一下聂月临,后者无知无感地抱住礼物,像小猪一样哼哼。
新奇地摸了好一会,聂月临才转头抱住聂甘棠,跟个狗腿子一样:“阿姐,我的好阿姐,我最喜欢阿姐了。”
聂月临蹭得聂甘棠好一阵恶寒,连忙叫止:“多大了还这样,府里人都看着,你也不嫌丢脸。”
“阿姐,”聂月临噘着嘴收回手,嘀咕道,“怎么跟母亲单独出了一趟门,整个人都像母亲了。”
“我哪里像母亲了?你年岁不小,瞧瞧同龄的女子哪有像你一样还粘人的啊?”
“那她在家里黏不黏,你还翻墙进去看了吗?”
同聂月临拌嘴,聂甘棠永远得不着好,瞪着眼睛便把她的宝贝东西扫进怀里,抱着准备走。
“别呀别呀,阿姐,我错了我错了。”聂月临急忙去拦,像护食的小狗。
聂甘棠可没那么容易被她哄好,拿着东西左躲右躲,仗着是个武官行动敏捷,把聂月临好一阵戏弄。
“阿姐,你别动,我同你说一件事,做交换怎么样?”聂月临眼珠子一转,开口道。
“什么事?”聂甘棠停下动作,歪头看她。
“父亲好像给你说了一门亲事,我亲眼瞧见京中姻缘司的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