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抢
被点到的人若无其事地扯帕子擦手, 也不说话，只抿唇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他到底听进去没有。
“圣子, 你既然在南炎闯出了祸事, 待在这里是你最好的选择，被人发现可不是一件好事。”聂甘棠提醒道。
“你白日要去做什么？”洛折鹤突然问道。
“圣子, 我没有危言耸听。”聂甘棠不满他刻意的转移话题，强行将话题扯了回来。
洛折鹤没吱声，寻了个石凳坐下。
跟个小孩子一样, 喜欢听的话就且听且答，不喜欢听的话选择性地听不见。可关键是, 这院子里的真小孩子，可比他懂事多了。
聂甘棠叹息：“如果今日你不闹的话，我晚上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带什么好吃的？”洛折鹤问道。
“你不要闹事。”聂甘棠道。
洛折鹤盯着她看了一会, 叹了口气：“好嘛，我答应你。”
许是知道自己的话不太能取信于人了，洛折鹤又郑重补充道：“这次是真的，我一句话也不说, 也不出去。”
聂甘棠悬起的心这才放下, 转头看向聂云霄道：“娘亲不在家，要在家里好好读书，父亲教过你的东西，也要在心里反复温习。不然等咱们回了家, 父亲发现你学的东西都忘掉了, 会很伤心。”
聂云霄绷着小脸, 认真地点了点头：“嗯嗯，小团子知道。”
“好！那我出门了！”聂甘棠直起身子, 如释重负道。
“等等。”洛折鹤开口叫止。
“圣子，有事吗？”聂甘棠偏头问道。
“所以，”洛折鹤斟酌开口，“今晚到底吃什么？”
……
大妖怪的确没有闹出声音来。
聂云霄在院子里练字，时不时看向旁边被一道大锁缩上的房间。早上娘亲准备走的时候，突然一拍脑袋，从身上拿出一把锁，一边嘀咕着“差点忘了”，一边把那个大妖怪带到房间里锁起来了。
被锁住的大妖怪安安静静，聂云霄练字途中看向那间屋子，窗上也没有大妖怪的影子，不晓得他在屋里做什么。
不管了，就当他不存在。
聂云霄垂下脑袋，一板一眼地照着字帖写字。
外头突然响起门环被叩响的声音。
聂云霄擡头，扬声问道：“是谁呀？”
“聂小郎君，是我，我是你张姨！”
景州不算富裕，但民风淳朴，聂甘棠带着聂云霄来这里住的第一天，便有人上门来访。后来街坊之间日渐熟络，他们有时带多煮了的饺子，有时带家里孩子穿不了的衣服，知道聂甘棠白天不怎么在家后，还经常中午分点吃食给聂云霄。
聂云霄擡头看了看日头，心想应当是张姨过来送吃的给他了。
他放下笔，跑上前去开门。
一开门，便有好几个脑袋挤了进来。
最开始开口的张娘子看着后来者居上，恼怒道：“你们怎那烦人！我来敲门你们也跟着来。去去去，我先来的，你们排队！”
最早挤进来的周娘子开口道：“谁让你管不住你的嘴呢！”
跟着挤进来的孙娘子道：“不过即便张娘子没说，我昨个儿也瞧见聂娘子领了个男人进来，就是没敢确认罢了。”
一旁的王娘子转头看聂云霄，开口问道：“聂小郎君啊，你家大人呢？”
“我娘亲出门了。”聂云霄不知所措道。
“知道你娘亲不在家，你家那个新来的男人呢？”周娘子问道。
“你们这群女人来见人家家眷，这像话吗？都出去！我同那新来的弟弟说些体己话！”冯夫郎道。
张娘子鄙夷道：“都揣着一样的心思来，别当我们不知道。你家那女郎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了，比我们小团子大十岁呢！还肖想什么呀！”
“大十岁怎么了？等小团子到了年龄，我家玉儿已经立了业，娶小团子正好，你们家里那些跟小团子差不多大的，难道是想到时候让小团子跟着一起吃苦吗？”冯夫郎叉腰道。
“你这算盘打得妙，也得看看你家姑娘和小团子看没看对眼呀！前几天我还看见她给学堂那个小齐家的送点心吃。你说要没点什么，她可能给一个男同砚送吃的吗？”王娘子冷不防道。
冯夫郎反唇相讥道：“你要真这么说看不看对眼的话，那你还给你家姑娘说什么亲啊？平时大家夥儿带孩子聚一起，就你家姑娘躲得最远，玩不到一起去，跟小团子说的话十根手指头数得过来。小团子啊，我问你，你知晓王家姐姐叫什么名儿吗？”
聂云霄一开门就被这你一言我一语的争吵给砸蒙了，他们吵着吵着，突然话头转向他。他小脑袋缓了好一会，刚想应答，冯夫郎便拿他这长久的沉默做文章了：“你看你看你看，你家女儿叫什么他都不知道，你还在我面前说什么看不看对眼的话呢！”
王娘子一听就急了，忙弯着腰，对聂云霄说道：“小团子啊，王姨平时可没少疼你，我家望妹的小玩具小衣裳可给你了不少，你可要好好记住啊，你王家姐姐叫耀祖，王——耀——祖，记住了没？”
聂云霄咬着唇，可怜兮兮点了点脑袋。
“你家望妹都嫁人了，你留着那些东西也没用呀！送给小团子那些没用的东西就当施了恩，好像我们这几家没送过东西一样！”孙娘子看着聂云霄说道，“小团子最喜欢吃孙姨做的炸茄盒了，对不对？”
本着谁都不能得罪的原则，聂云霄含泪点了点头。
“周姨做的木头小玩意儿你是不是也喜欢极了？”
聂云霄又点了点头。
“话说回来，咱在这站了这么久，怎么聂夫郎还不出门呐？”张娘子环顾院子，问道，“是还没起吗？”
“聂娘子久旷，如今正是吃人的老虎呢！”王娘子捂嘴偷笑。
冯夫郎红着脸瞪了王娘子一眼。
“我娘亲不吃人，也不是老虎……”聂云霄干巴巴解释道。
“你瞧你，嘴上也没个把门的，还有孩子在呢！”孙娘子低声嗔怪道。
“小团子这不是不懂吗？”
“甭管懂不懂，既那郎君还没起，我们先走吧，他收拾还得一会儿呢！”周娘子解围道。
“那聂小郎君，我们下午再来，你告诉你的新爹……咳，你家客人，上午我们来的事。”张娘子嘱咐道。
聂云霄不知怎么应答，只好又点了点头。看着涌进门来的人一个个走掉，聂云霄慌忙关上门，大口大口喘着气。
好吓人……好吓人呀！
平时这些看起来和蔼可亲的姨姨伯伯，怎方才像话本里吃人的妖怪一般，好像还在争抢他？这是做什么呀……
聂云霄蹲着歇了会，恍惚走到了小桌旁坐下，又一个激灵站起来。
他们说下午还要来！还有……他们还要见那只大妖怪！
聂云霄将头扭到了锁住大妖怪的屋子，心脏砰砰直跳。
犹豫了许久，还是靠近了那个屋子，小声唤道：“大妖怪？大妖怪？你在吗？”
大妖怪没有说话，但屋里传来翻书的声音。
“大妖怪，你在的话，就咳一声。”
“咳。”
“好，就这样，一会儿如果下午他们还来，你在屋子里，连咳都不要咳，一点声音都不要有！如果他们靠近你的屋子，你就找个死角藏起来，不要让他们看到你的影子。同意就咳一声，不同意就咳两声。”
“咳咳。”
“你这大妖怪，怎么这么难说话！”聂云霄恼怒道。
翻书声。
“那，今晚娘亲给我买的好吃的，我分你一半。”
“咳咳。”
“为什么呀！你不是想吃吗？还是说，你想全都要？那全都给你好了！”
“咳咳。”
“你是在为难我吗！”聂云霄震声道，“给你一半你不同意，全给你你也不同意，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说呀！”
翻书声。
聂云霄像是想起什么，而后道：“我不会告诉娘亲你说话了的。
“你娘亲已经答应了给我带吃的，我还要你的做什么？”轻如泉水的声音在屋中响起，而后那人似乎又信手翻了一页，道，“我只答应你娘亲不闹事，我就在这里不动，他们看到我是他们的事，跟我没关系。”
“不成，你被他们发现了的话，娘亲会很麻烦的！娘亲麻烦，我们就没有好吃的了！”
这话好像被那人听进了耳朵里，屋里好一会儿没响起翻书声。
聂云霄再接再厉：“你想吃什么，明早我去给你买好不好？今早你不是很喜欢我买的葱油果子吗？我多买一点给你？”
“你早上都喜欢吃什么？”大妖怪突然问道。
“唔……有很多啊，陈记豆腐脑丶张姨的葱油果子丶赵姨的招牌小笼，还有宋伯家的馄饨。”聂云霄点着指头数道。
“那，明日我要吃招牌小笼，后日我要吃馄饨。”
“没问题！”聂云霄一口应下。
大妖怪没了动静。
“那……”聂云霄试探道，“你是答应了对吗？等他们来了，你会藏好的吧？”
屋里的人将书翻了一页，而后开口。
“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