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
师容卿回去后不久, 还不等聂甘棠去拜访师太傅讲清事情原委,师家便派人来了信。
聂甘棠婚前有孕一事,师容卿一回家便禀明了母亲。
相较师容卿, 师太傅的态度就很坚决了。师容卿同聂甘棠说的是若是孩子记在他名下, 这婚便不必退,而师太傅则言明两家都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 无论理由为何,退婚都受人指点,所以, 这婚没法退,且第一个孩子不出于正夫膝下传出去也不好听, 是以孩子也必须得记在师容卿名下。
这一点聂家自然是没有问题,只是在师家面前丢了脸。聂雁被孟念妹拦着不好罚聂甘棠,但终日没什么好脸色。背着聂雁, 孟念妹也很愁苦,他摸着聂甘棠的头,同她说:“你是那样乖巧的孩子,做了这种事, 一定是因为喜欢那个男孩子, 可既然有了喜欢的人,为什么不把他接回家,又为什么答应父亲为你安排的亲事呢?”
聂甘棠垂着眼睫,眼尾下垂, 像只垂头丧气的小狗:“父亲, 女儿没有喜欢的人……女儿以后会好好待师公子的。”
“还有一件事, ”孟念妹迟疑道,“你表叔有了难处, 我做主让他住在咱们这了。他说他在家乡那里做过育夫,你有什么事不明白,他也能教教你……你母亲先就指望不上了,她正在气头上,不过母女哪有隔夜仇,再迟等你生了孩儿,便能一家和乐如初。”
所以,表叔还是同父亲说了啊。
聂甘棠心想这事虽不至于她来讲,但聂雁现在与全家为敌的样子,估计拉不下脸来叮嘱孟念妹提防梁惜,于是开口讲出了先前聂雁对她的嘱咐,孟念妹听罢,抠着手,淡淡道:“我与梁惜自小一同长大,我知他秉性并不坏,只是我们两个人的性子过于刚硬,较着真便急眼了。不过呢,长辈的事,甘棠你就不要再多担心啦,还是好好担心你肚子里的这个小家夥吧。也不知师公子是个什么脾性,我只怕它会因师公子今日的受辱而被迁怒。”
……
“师家公子脾性那自然是最好,”听说孟念妹有如此担心的聂月临吃着聂甘棠案上的水果点心,亮声道,“相貌,品行,性格,那都是让其他小公子望尘莫及的!”
说着,她的声音又暗了下来:“没想到你也早就心有所属。”
“心有所属如何,如今也是没有可能。其实感情这事蛮好放下的,我都已经很少想孩子它爹了。”
“你说了这么多,也没跟我说孩子它爹是谁。”
“这个不能说。”聂甘棠正色道。
聂月临了解聂甘棠,她用如今神情说出这样的话,那便是真的不能说。要么是怕传出去耽误那家公子嫁人,要么是那家公子已经成了婚,不能毁掉他如今的家。
“好吧,不说便不说,但我真的挺好奇,是他更好看,还是师公子更好看?”
“我还没瞧见师公子长什么样子呢!”聂甘棠敲了一下聂月临的额头。
“父亲不是说你小时候给他拿过纸鸢吗?”
“那件事啊,”聂甘棠冥思苦想许久,“只能记得大致的印象,但确实不记得长什么样了。”
……
梁惜不愧是专门做这营生的,每日变着花样给聂甘棠做补汤喝。但聂甘棠除了闻不得荤腥,馀下的根本瞧不出来她需要补哪里。
日子一天天过去,婚期将近,安南将军府上下已是一片大红昳丽。窗贴喜字,梁缠红绸,到大婚那日,鞭炮喧天,碎裂的红纸如同红蕊绽开在地面,卷入行人裙底。
聂甘棠擡手欲将师容卿迎出花轿,那日略带薄茧白皙的手便探出花轿,搭到了她的掌心。
有一种极淡极淡的香气,对于这种香气,聂甘棠没有在任何一个小郎君身上闻到过。
新婚之日男子不必蔽面,聂甘棠得以见到师容卿真容,他的唇角没有洛折鹤那微微上扬的弧度,浅粉色的薄唇,应当是没有涂什么唇脂,配上那双疏离的眼,整个人更是冷漠。
但摸良心讲,师容卿容貌的确胜过京中贵子,大抵也是这周身生人勿进的气息,令他成为可望而不可即的明珠。
他与洛折鹤有些地方相像,有些地方又相去甚远。
就比如说话,都会把天聊死,但洛折鹤要显得憨傻一些,而他更木头一些。
她迎师容卿出轿,入府,拜过天地与母父,对拜之后,师容卿便被送入了洞房。
聂甘棠要应酬宾客,回婚房晚了些,师容卿双手置于双膝,坐姿端正,令她有一种他是不是已经僵掉的错觉。
她合上房门,远远唤他:“师公子。”
师容卿循声转头,眼睫随眼睛眨动而似蝶翼展翅般翩飞:“妻主。”
哦,对,现在该换称呼了。
她走到师容卿的面前,问道:“你希望我叫你什么?”
“容卿都听妻主的话。”
“你有小字吗?”
师容卿迟疑片刻,道:“有的,不过现今念来不太好。”
“是什么名字啊?”聂甘棠坐到他身侧,问他。
“叫阿棠,棠花的棠。”
聂甘棠思索了一会儿,笑开道:“原是这个棠字,你不必畏惧,我名字里的棠,取自棠梨,与你是不一样的。你若喜欢,我可以这样叫你。”
“妻主还是只唤容卿之名罢,听起来更熟悉一些,容卿的小字,已经许久没人提起了。”
“好,那以后便唤你容卿了。”聂甘棠寒暄完后,起身走向圆桌,擡手倒了杯合卺酒,递给跟过来的师容卿。
递的时候,她有心留意了师容卿的动作,可见他行动如常,没有一丝僵硬之处。
也对,那些大家族的公子,自小便是这么直挺挺坐着的,应当早就习惯了。
合卺酒用的是米酿,喝起来甜丝丝的,一点酒气也没有。但不知道是不是师容卿酒量不太好,一杯酒下了肚,冷白的面庞便起了些微绯红。
“容卿服侍妻主入寝。”
洞房之事早有人教过,聂甘棠也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除却师容卿为她脱鞋褪袜时有些羞涩,但也很快就过去了。
师容卿将衣衫褪至只剩里面的一身寝衣,便回退半步,轻声道:“请妻主入寝。”
“你不一起睡吗?”聂甘棠一怔,开口问道。
“妻主有身孕,容卿睡在小榻上侍奉妻主便好。”
聂甘棠有些过意不去:“要不我睡小榻罢……”
“妻主,”已经半褪衣衫坐在小榻上的师容卿看着正欲下床的聂甘棠,定定地说道,“容卿入门不足一日,便不事妻主,有悖父训。”
聂甘棠静默良久,翻身躺回床上,嘀咕道:“真是怕了你了。”
听到她这番话,师容卿的眼神再度出现不解,以及一点无措。但男子不该问的事便不能多问,他张唇欲语,却还是抿住了唇,躺在了小榻的里侧。
……
聂家对师容卿这个女婿极为满意,他大方得体,是每家每户都喜欢的主君之态,侍奉岳娘岳爹极尽孝道,侍奉妻主无微不至,就连伺候聂甘棠的梁惜他都敬重待之。
对于这个正夫,聂甘棠说不上不好,但也说不上好,她总觉得这好像不是她想要的感觉,但后来聂月临都过来宽慰她多数人成婚也是过日子,她便也释怀了。
转眼过了年关,京中大雪翩飞。
聂甘棠的身子健硕,所以小家夥的身子也不小,圆滚滚地窝着,倒是很乖巧。
师容卿与她牵着手并肩行于院中雪地上,她在无人走过的地方踩实厚积的新雪,一步一个脚印,师容卿在身侧慢慢跟着。
“妻主可想好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师容卿突然问道。
“这么快便要起了?”
“现今再起已经算迟了,”师容卿淡淡答道,“若是在师家,家中长辈早在得知有孕时便开始翻典籍书册。”
“唔……不着急,还不知道这小家夥何时落地呢,先前母亲生我的时候,就没准备好名字,还起了个‘小猧’的名儿先叫着呢。”
说起聂家的旧事,聂甘棠眉飞色舞地讲着,师容卿虽不解为何这一家与师家相比如此随性宽松,但还是认真听着,时不时因一些趣事而眼角绽开一个淡淡的笑,试图与她的快乐融到一处去。
师家捧若明珠的嫡长公子,聂家爱若珍宝的少主君,并不知道他如今的情态,是世间最卑微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