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一直到深夜,棠许才被陆星言送回御景湾。
棠许静静地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始终一言不发。
她脸色很平静,陆星言脸色很难看。
从宋雨廷突然断气离世,这一天就是无比混乱的。
而最为混乱的时刻出现在秦蕴的娘家人赶到的时候——
陆星言已经不忍心再去回想那些攻击棠许的言辞,他生气、他恼怒、他恨不得冲上前一脚踹翻一个。
可是棠许拉着他,从始至终,她都死死地拉着他。
车子驶入地下停车场,陆星言将车子泊入车位,却一眼就看到了对面停着的一辆原本不属于这里的车。
抬眸的瞬间,棠许也看到了。
陆星言转头看她,说:“你要是不想见他,我去叫他走。”
“没关系。”棠许说,“他这么忙,还来找我,我怎么可以不见。”
说完,她直接推门下车,走向了对面那辆车。
司机下车替棠许拉开了后座的车门,棠许坐了进去。
燕时予安静地看着她。
她表情很平静,眼尾隐隐泛红,但很淡,甚至在看向他的时候,她还能挤出一个微笑,“你来啦。”
燕时予抬起手来,指腹轻轻抚过她眼尾。
“这几天,应该都会挺忙的,时间也不固定。”棠许说,“我可能大部分时间都会待在宋家那边,你就暂时不要来这边找我了,免得扑空。”
良久,燕时予才终于开口:“有什么需要,给我打电话。”
棠许想,大概没有什么需要的,宋雨廷一走,秦蕴直接昏了过去,宋语乔和宋洛白年纪又小,秦家那边的人接管了后事,她根本连心都不用操,更不用说需要什么帮忙。
事实上,如秦家人所说,她管好自己就行了。
一瞬间,棠许心里转过无数念头,到嘴边,也只说了一个字:“好。”
燕时予又看了她许久,最终也只是开口:“上去早点休息。”
棠许又笑了笑,“好。你回去也早点休息,晚安。”
她开门下了车,那一边,陆星言很快也下了车,只朝这边看了一眼,便陪着棠许走进了电梯。
他一路陪着棠许到了家门口,棠许打开房门,才又回头看他,“你今天也累了一天了,回去吧。”
“我要看着你。”陆星言说。
棠许缓缓呼出一口气,“你看着我干嘛,又不是小孩子了,我爸爸身体一向不好,我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了……对我而言,不过是欠他的,再没办法还给他了……”
陆星言皱着眉,“他不希望你这样想。”
“我知道。”棠许点了点头,“所以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陆星言依旧站着不动,直到棠许又将他推进电梯,他才终于离开。
回到地下停车场时,却见燕时予的车子依旧停在那里,未曾驶离。
陆星言收回视线,回到自己的车上,静坐片刻之后,很快离开了。
……
棠许在家里忙了一整夜。
她把房子里里外外地打扫了一通,连床底都没有放过,每一个角落的灰尘,她都擦得干干净净。
天快亮的时候,她还将客厅那几样简单的家具翻来覆去地重新摆放了一遍。
得亏现在楼下还没有人入住,不然大概率会投诉到底。
忙完房子的一切,天都已经亮了。
棠许洗了个澡,将头发吹干,躺到刚换完被单的床上,终于沉沉睡去。
她知道宋雨廷的身后事会怎么办,她也知道身为子女应该尽什么样的孝,可是她没办法——
她一旦出现,只会引来无穷无尽的争吵和指责。
宋雨廷已经不在了。
他生前就已经被各式各样的事情烦扰着,死后,棠许想还他一些安宁。
所以她没有再回去宋家。
她在自己的房子里一躺就是三天。
直到宋雨廷出殡那日,她才终于走出屋子。
她没有追随为宋雨廷送殡的队伍,而是等所有人都离开后,才去墓前给宋雨廷放了一枝花。
她在宋雨廷墓前站了很久,回到市区后,直接去了公司。
此刻的宋氏正热闹。
以秦昭文为首的秦家人,正聚集在会议室里商议着什么,一见到棠许回来,瞬间又是另一重氛围。
棠许被强行拉进会议室,一群人逼着她将公司交出来。
“眼下姑父已经去世了,后事也办理完了,这些事也该理清楚了。”秦昭文说,“你凭什么捏着宋氏不放?姑姑、语乔和洛白都是合法继承人,你如果不肯放手,那咱们就打官司,到时候法庭上见。”
棠许静了片刻,缓缓道:“爸爸虽然去世了,可是公司牵涉的经济案件并没有了结,你们知道吗?”
“我们当然知道!”秦昭文说,“没了结又怎么样?就算真的查出来什么,宋氏也不至于就一无所有!所以你必须把公司交出来!要是真一直被你掌控,那到头来可能真就什么都不剩了!”
棠许说:“好。”
众人皆不料她会这么爽快,一时间有些惊疑不定,“棠许,你别想耍花样!”
“没花样。”棠许说,“爸爸留下的资产,我该得多少得多少,一分都不会多要!”
“你还想要分一份?你一个前妻的女儿,要不是你搞出这么多事来,宋氏不至于会变成这样,你爸爸也不一定会死,你凭什么分一份?”
“连我那一份都不想给啊?”棠许说,“没关系,那就打官司好了,反正我又不着急。”
这话一出来,对面的人先着急了。
又经过一通商议之后,众人同意按照正常比例划分遗产,算下来棠许所得也不过十之一二,就当是打发瘟神。
晚上棠许约了陆星言喝酒,告诉了他公司被交出去的消息,“所以你还想继续为新宋氏打工吗?”
陆星言就差将白眼翻上天,“你知不知道回来这么久,你没给我发过工资?”
“啊?”棠许很惊讶,“我没有给你发过工资吗?那这顿酒就当是你这几个月的工资了,好好喝啊!”
陆星言一巴掌拍开她的手,一转眼,却忽然看见有一行人正从酒吧二楼走下来。
他迅速收回视线,想要转移棠许注意力的时候,棠许却已经看见那一行人中的江暮沉了。
她和陆星言坐在吧台边,丝毫不起眼。
可是棠许将手中的啤酒瓶用力扔向楼梯方向、在楼梯栏杆上砸得稀碎的时候,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们。